姥爷

我從未見過姥爺。聽母親講那一年母親懷着我，姥爺去世的，之後我出生了，所以我一直記着，我多少歲了姥爺就去世多少年了，想來，姥爺已離開我們有整整30年了。 我家僅有一張姥爺的黑白7寸遺像。他消瘦的臉龐，大而深陷的眼睛，卻是慈祥的笑容。小時候常常站在這張遺像面前發呆，那是源于母親常常在我們面前講起姥爺的故事。姥爺幼年死了父親，之後跟随母親嫁到異鄉，15歲那年得知這裏老家還有個親哥哥，于是不顧一切自己回到這裏來尋親。兄弟二人見面自然是喜出望外，激動萬分。在那個年代，多一個人就多一張嘴，雖說姥爺住在哥哥家不吃閑飯也在和皮匠學手藝，可是嫂子還是無法容忍，常常因爲一點小事夫妻就争吵起來。姥爺是個明白人，終于村裏來了征兵的，姥爺就偷偷的報了名，他不顧哥哥的反對毅然去了前線參加了抗日戰争。 從此姥爺走上了當兵的道路，他先後參加了抗日戰争，解放戰争而後又參加了抗美援朝。兒時，老師常講革命先烈是如何如何用鮮血換來我們今天的幸福生活，講上甘嶺戰役上，戰士們是如何如何的艱苦靠喝馬尿來維持生命。我癡迷地像在聽故事，後來母親又給我們講抗日戰争時，姥爺是營長他帶着戰士們是如何從鬼子眼皮底下偷走革命者屍體的，講姥爺在上甘嶺戰役上是怎樣艱苦度過的。我才得知原來姥爺真的就是他們其中的一員，我幼小的心靈散發着自豪的光芒，我常常在同學們面前炫耀：“我的姥爺真的打過仗！”。是的，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，隻是我從沒見過姥爺。 複原後姥爺上了班有了家，姥爺一生有六個子女，三個兒子三個女兒。母親在女兒中排行老二，母親出生在60年，那正是個饑寒交迫的歲月，也就是全國人民勒緊褲腰帶的那年，盡管吃不飽，但在當時已經不錯了因爲姥爺是上班的，所以家裏總有點白面大米，讓鄰裏街坊羨慕不已。我其實對過去的曆史不是很了解，但多少知道一點。文化大革命時期應該是個很動亂的年代，那時候天天搞武鬥，搞信派。母親講每當夜幕降臨的時候，吓得他們都不敢出門，因爲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有人夥拿着鐵鍬木棒打起來。據說在當時那個時間，那個地點，對立的是一師和612，姥爺本屬于一師但每次武鬥打人姥爺都不參加，姥爺說：“我上戰場殺敵人從不退縮，要打自己人我不去.",這樣一來，姥爺沒有爲一師出過力，47歲那年就被迫退休，不退就會給扣上“反革命”的帽子，姥爺說：“我幹了一輩子革命，最後說我是反革命，豈不冤枉死了。”無奈之下退了下來。粉碎四人幫以後，别人家的孩子都慢慢安排了工作，隻有姥爺家的沒安排。這一年，姥爺57已經換上了肝癌，姥爺生氣，常常去找他們l理論，人家總是哄着說，“别着急，慢慢來。”一直到現在，舅舅姨媽包括母親仍然都隻是個莊稼主兒。姥爺58那年病危，臨走的時候，痛苦至極喊爹叫娘的讓人聽了揪心。姥爺說自己一生殺戮太多，所以臨了才會這麽痛苦。 歲月無聲，時間就像穿過漏鬥的細沙，翻過曆史的書簽，不管往日的歲月多麽的無情，總會給人留下或多或少的回憶。如今我們都已有了孩子，舅舅姨媽包括母親雖然都隻是莊稼人 ，但還好，一切都過的平穩。隻是姥姥不肯跟随舅舅去住樓房，仍然守着姥爺生前蓋得那兩間土房，她說，這才是屬于她的地方。那一次，姥姥小心翼翼地在我面前打開了一個發黃的手巾，我驚訝地看到了一枚枚長有鏽斑的立功獎章，還有一張姥爺穿軍裝的2寸照片。姥姥是個坦蕩人，她常說：“我跟了你姥爺29年，守寡30年，這一輩子真快啊！你姥爺是個細心人，他要活着可疼人了，你姥爺是個勤快人他當過兵，在部隊上什麽活都會幹，你姥爺是個耿直的人他當年不參加武鬥有他的原因。隻是他臨走都不放心他的孩子們哪！現在還留給我每月300多的養老金我知足了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”原來，姥爺走後那麽多年姥姥一直含辛茹苦地支撐着這個家，隻是因爲這裏有讓她更留戀的。 我雖然從未見過姥爺，可奇怪的是姥爺像一直都活在我心中。每當我看到馬路邊上樹蔭底下，那些頭發花白的離休老幹部在閑聊閑侃時，我都在想，如果姥爺還活着也八十有八了吧，如果姥爺還活着不是也像他們一樣安享兒孫滿堂的天倫之樂嗎？如果姥爺還活着，姥姥一家的生活會是怎樣呢?如果。。。。。。隻是說如果，我茫然，哪還有如果呢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