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，在最美的时光里

天，終于晴了。雨後的風卻更加凜冽，許是到了秋冬交接的時候，這寒意硬是撲騰着擠走了秋天裏最後一抹暖。終究是窗外枝頭漸裸妝，一夜白霜換人間。暮秋，怎不寒涼？其實蕭索的或許隻是漸行漸遠的時光。中午，走在回家的路上，正趕上放學時間，看一群如花一樣孩童路過身邊，剛在心裏嘀咕：看，年輕多好……還未來得及感歎自己已老，不成想身後傳來一個稚氣的聲音：“老喽，記憶力下降了，那些破英語單詞背多少遍都記不住，想當年……”聞聲回頭看去，這個說想當年的孩子應該剛上初中，哪裏有老的痕迹？可就是這樣的年紀才會肆無忌憚的說老。光陰于他們怕是再輕不過的東西。而再大些，說的最多的就是一個“愁”字，一張張青春洋溢的臉上，不見愁容，卻愁不離口。愁一道難解的題，愁怎麽開口向心儀的同學表白，愁怎麽擺脫母親提醒好好學習的唠叨聲……可是，人到中年，或者更年長些，隻怕是不管生活有多大的壓力，無論日子過得有多辛苦，也不再輕易言說。一張飽經風霜的臉上從不吝啬笑意浮現，并非一定是累并快樂着，而是知道生活是自己的，所有的情緒與他人無關，有時候笑隻是一種習慣！即便生活的重量壓彎了脊梁，也不願将一個愁字脫口而出。而喜悅呢，也會慢慢轉化爲内心的平靜，即便心有雀躍，也少了手舞足蹈的張揚。不知道這一切是否應了那句話：最美好的東西接近憂傷，最深刻的東西一定隐于内心？我們在最年輕的歲月說“老”，在最該無憂的年齡說“愁”，或許是因爲我們的心還存有一份單純，我們還有喜形于色的勇氣，我們還有等待老去的時光。真到老時，怕是怯于言說了。你看那些行之暮晚的老者，又有哪個會把“老”字常挂在嘴邊？不是不服老，而是當老成爲實事，心底裏反倒坦然了。于是看着那些年輕人驕橫而稚拙的說“老喽！”時，想必心底眉眼都不會起半縷褶皺。錦時素年。我們偶爾對着半箋素紙臨摹着光陰路過心上的痕迹，也曾用“時光老去”這樣的字眼爲年輕的心染上一抹滄桑。其實才到中年，哪裏敢以老自居。可是處在這半老不老的年齡也最是尴尬。剛還在爲年長的婆婆那一聲“小丫頭”竊喜着，轉身間也或許就被和自己一樣高的孩童稱呼爲阿姨。當然，這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事，畢竟我們年輕着，卻也老着。暮秋的風終歸透着寒意，瑟瑟中不時傳來葉子對樹最後的告别，一季孕育，一季繁榮，終逃不過最後一季深情的離别。時光滑過十月，十一月那是冬的伊始，那些所有贊美秋的詩行也将慢慢隐沒。有時候會想：人之所以悲秋，大抵是不忍看時光走得太快，内心裏懼怕着因老而衰的自然規律。想象着生命終究像秋一樣蕭索，怎麽着都是一種悲涼。可是我們怎麽能忽略：秋有蒼涼，更多的卻是歲月沉澱下的飽滿。若說秋如中年的人兒，即便沒有碩果累累的成就，就單單是心智的豐盈也是秋獨有的風采。而秋盡，邁着歲月賜予的穩健，走近寒冬還有什麽躊躇不前的？一陣風過，把秋托起，反卷着濃濃的秋意，等待一場雪的飛揚，給這一季秋拉下帷幕。你看，秋老去，冬卻正在孕育，生命就在這樣的生生不息中周而複始着，而時光呢，又怎會老去？她一直都是最美的樣子，而我們即便老去，也老在最美的時光裏。是的，最美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