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布时间:2020-07-10 03:57:29
讀者們從《如懿傳》上市之初就開始期待。流潋紫在大結局中對如懿的命運是怎麽安排的呢?後宮如懿傳結局是什麽?後宮如懿傳的結局悲慘嗎?下面生活日記小編給大家說說一下如懿傳結局是什麽!
如懿傳結局是什麽弘曆開始深度追思琅嬅。
蘇綠筠犯下大錯,未得擡旗,死後未葬入帝陵。
金玉妍得以擡旗,葬帝陵。
如懿斷發忤逆,皇帝奪其皇後、皇貴妃、貴妃、妃四份冊寶,圈禁。形同廢後。
如懿離世,入葬妃陵。永璟無爵。
忻嫔戴湄若失寵,後又接連生女複寵,最後因母體虛弱離世,封忻貴妃。
巴林豔拂、陸璎珞因撫育令妃的兒子得以封穎貴妃、慶恭皇貴妃,
和卓香見入宮從入宮後隆寵不斷,由容貴人升至容妃。
遁貴妃、惇妃與令妃争寵,或者爲令妃黨,
愉妃失子,永琪封親王,後海蘭病殁,追封愉貴妃。
婉妃陳婉茵憑借高齡和資曆封爲婉貴妃,
令妃逆襲,追封皇後,其子永琰登基,是爲嘉慶。
如懿傳結局小說原文閱讀第二十八章 無處話凄涼(下)
嬿婉的身後,又是一重又一重宮門深鎖之聲。雨打梨花深閉門,她合該長長久久,如一株寂寞青苔,苟延殘喘與這不見天日的地方,老死其中。
她太知道自己的身體,日複一日的咳喘,幾乎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健康與精氣。仿佛一張薄而脆的蛛網,再經不起一點點的風吹雨淋。
如懿立
[!--empirenews.page--]立起身,走到古舊的樟木箱子邊,張開沁手生涼的銅鎖,取出一張小小的帕子,湖藍色绫絹上,繡着一朵小小的四合如意紋。她并無猶豫,在白晝點亮了蠟燭,将絹子焚上。火舌卷得很快,一下一下蹿上來,舔着綿軟的絹子,很快化作灰燼。
如懿的面色平靜如澄藍湖水,“淩雲徹,我這一生,能謝謝你的,也唯有如此。願你來生相知,去一處平安喜樂的境地,福澤一世。”
容珮淡然看她燒完,将灰燼用紫銅屜子攏起,走到庭院中,揚手撒去。
如懿聽見自己的聲音,清晰而決絕,催促容珮,“快!”
容珮沒有哭,将一把小小的匕首從懷袖中抽出,交予如懿手中。她舉起匕首對着窗外的日光一照,鋒刃上閃着幽藍光芒,的确是一把利刃。
她無言,輕輕微笑,恬然自若。她望着容珮,低聲道:“我一死,你便可以離開。容珮,若是能出去,定要好好活着。”
容珮重重點頭,“奴婢伺候您上路。”
如懿眸光輕轉,落在繡架上隻繡了一半的花樣上,那是開了一半的青色櫻花,在雪白輕紗上無憂無慮地盛放。還有,還有翻了一半的《牆頭馬上》,一出唱不完的悲歡離合。
如懿輕歎,憂思重重,“也不知這些,能不能保全我的永璂?”
容珮點頭,神色堅定而安甯。
如懿微微一笑,再無留戀。她舉刀向胸,刃沒至柄。動作很快,手氣刀落,隻覺得胸口深涼,并無
[!--empirenews.page--]太多鮮血濺出。
如懿仰起臉,窗外日光正盛,一朵,一朵,如盛開的大片木棉,灼熱甜香。她在痛楚的蔓延滋生裏,忽然憶起一點從前。
晴朗的日光下,滿是濃蔭翠翠,新開的桐花绛紫雪白,散落清甜滋味。他置身于花葉下,清隽容顔上有笑容明耀,等着她,緩緩走近。
她渾然不記得,那是什麽時候的事,是真切的往事,還是缥缈的虛幻?
但,那一定,是他和她的最初。曾經的思念如漫天清寒的冰雪,深入骨髓,可天明日光照耀,隻能看着它混同塵埃,污濁地化去,一無所有。
如懿輕輕笑着,在碎裂般的痛楚中,停止了呼吸。
容珮一直跪在如懿身邊,面上無一絲悲傷之情。她見如懿微微仰首,向着殿外風生簾動之處,笑意柔和。她半眯着眼睛,不知是在回避七月流金的日光,還是在享受它熱情的不會因人而異的照拂。
容珮想,這樣半眯着眼,大概是死不瞑目。
一定怨恨許久,也曾企盼許久。但,求不得,卻也隻能逼着自己放下。
容珮想了想,取過繡架上如懿常用的一把銀剪子,她沒有絲毫猶豫,将它的利口橫過自己的脖頸。
有鮮紅的血液噴濺出來,飛濺在發黃陳舊額帷帳上,像一朵朵紅梅凄然綻放。她低聲道:“奴婢來陪您…”
腦海中所有的記憶,停留在她遇見如懿的那一日,她是低賤的奴婢,在圓明園被差役了許多年,忍受
[!--empirenews.page--]了太多的責打與淩辱。是如懿,于辇轎之上俯視她,将她從塵埃泥濘裏撈起。
她不過是一介奴婢,能回報的,唯有生死相随。
那一刻,翊坤宮内真是安靜,所有生命的氣息都靜止了,自然也無人聽見海蘭匆匆推門而來,切切呼喚着:“姐姐,等等我。”
如懿的死訊傳到養心殿内,皇帝午睡乍醒。新晉的嫔妃笑靥如花,溫順妥帖地伺候着他起身。他摸了摸那個女人的臉,卻想不起她的名字。
不要緊,隻要是年輕的、新鮮的、柔嫩的身體,都能撫慰他對于衰老将至的恐懼。何況這些女子,都有這豐盛的笑意,永遠隻對他綻放,任他輕易采撷。
是進忠進來回禀的,他的口吻,和死了一隻螞蟻并無二緻,他說:“翊坤宮娘娘自裁了。”
不知怎的,皇帝一直記得進忠那時的語調,尖尖的,細細的,像劃破光滑錦緞的舊剪子,一劃,又一劃,鈍鈍的,帶着鏽迹。皇帝莫名就覺得厭煩。
身邊的女子依偎着他,嬌聲驚呼,“啊呀!死也不好好選個日子,偏在中元節的前一日,真是死了也不讓人安甯。”
因是皇帝跟前的新寵,進忠賠笑到:“小主說得是,得請寶華殿好好做場法事才好呢。”
皇帝無言,腦海裏,心尖上有一陣深邃的痛楚,隻盤旋着無數個念頭:她死了?她真的死了?就這樣,走在他的前頭,沒有半分留戀,還是,甯死,她都不願與他再生活在同一
[!--empirenews.page--]座紫禁城裏?
這樣的念頭刺着他,又銳又痛。他心煩意燥,卻難掩心底一重重失望,和那根本無從躲避的痛楚。
那女子還在嘤嘤抱怨,進忠道:“皇上,請旨,該如何處置?”
他答非所問,“翊坤宮之人,爲何自裁?喚容珮來,朕要問一問。”
進忠微微遲疑,還是道:“翊坤宮娘娘得肺痨已久,久病纏身,大概生無可望。至于容珮,業已殉主。”
皇帝微微張了張嘴,歎息道:“她走得不算孤單。”
身邊的女子語氣輕诮,鄙薄之意昭然若揭:“烏拉那拉氏舉動瘋迷,病勢日劇,驟然離世,實在福分淺薄,皇上切勿爲她傷心。”
傷心麽?當然是,可他不慣在面上表現出來。
進忠走近一步,恭敬請示:“皇上,翊坤宮娘娘身份尴尬,喪儀不知如何處置?”
那女子還在喋喋不休,大約是仗着皇帝寵幸,愈加放肆,“皇上,嫔妃自裁可是大罪,這是烏拉那拉氏公然羞辱您啊。”
皇帝再也忍耐不住,低喝道:“滾出去。”
那女子怔了怔,還未反應過來,眉眼觸及皇帝的冷然,才生了懼意,也不敢哭出聲,趕緊縮着身子出去了。
這一番倒是意外,連進忠也不曾想到,他隻能更低眉順眼,聽皇帝吩咐。
皇帝凝神片刻,再睜開眼時,眼底已經發紅,“朕本意予以廢黜,終存其位號,已格外優容。可是她甯願自裁,甯願這樣離棄朕,決絕如此…”
進忠小心翼翼:“皇上,翊坤宮娘娘生前公然斷發
[!--empirenews.page--],頂撞皇上,是否還要按皇後喪儀來辦?”
皇帝的聲線有太多不甘與傷神,竟有幾分嘶啞了:“烏拉那拉氏…她一定很不願意做朕的皇後。”
進忠立即接口:“那就按庶人禮儀來辦?”
皇帝的眼神不知停在何處,“罷了,喪儀就按皇貴妃之例辦吧。喪葬事宜,一切從簡。永璂呢?讓永璂回去視喪,陪她最後一程。”他想一想,“她生前與純惠皇貴妃交好,也不必麻煩,置于一處便好。”
進忠答應着,正要離開。皇帝忽然喚住他,“翊坤宮之人自裁前,見過什麽人?”
進忠躊躇片刻,賠笑道:“皇上,皇貴妃去看過翊坤宮娘娘,送去一些補身之物。其餘再沒别的了。”
皇帝不作聲,卻分明看清了進忠眼底的那絲猶豫,“朕知道了。愉妃與烏拉那拉氏親厚,喪儀的一切事宜由她安排就是。”
進忠一震,立刻道:“是。隻是愉妃娘娘剛剛喪子不久,立刻管事怕是力不從心。宮裏一直是皇貴妃主事…”
皇帝似乎不耐煩:“愉妃若是不成,還有穎妃呢,也可以幫襯。再去傳旨,容嫔晉爲容妃,享貴妃禮,與愉妃一同照顧永璂。”
進忠連連答應這退出去辦差事了。皇帝一言不發,隻是看着進忠的背影,手指輕叩在紫檀桌上。
不過須臾,他便吩咐身邊的太監金保,“去喚李玉回來,朕要他伺候。”
靈堂就設在翊坤宮裏,要不是宮門口的一溜白紗燈籠,真看不出裏頭正在辦喪儀。皇帝吩咐了一切
[!--empirenews.page--]從簡,如懿生前又極盡失勢,再加之十七阿哥出生,嬿婉反複叮囑不可有哀樂吓着了他。如此,就算有穎妃和剛晉位爲容妃的香見幫襯,海蘭能在喪儀上所做的主,也實在不多。
不過,人少也好。于海蘭而言,更能清清靜靜地陪着如懿多一些時候。
海蘭這般沉默跪守在靈前,燒着紙錢元寶等物。火舌貪婪得吞着那金紙銀紙的元寶,也照亮着海蘭蒼白至極的面孔。喪子之痛已經奪去了她半條性命,相伴數十年的姐妹離世,更是将她折磨成了行屍走肉。
海蘭燒完手裏最後一把元寶,凄惶道:“姐姐,說好了要等我回來的,你怎麽說了不算話。明明答應了的,一句話,一個字都要當真。你卻食言了。”
沒有人回應她,可以回應的那個人,早已躺在了棺木中,生氣全無。巨大的悲痛将她擊打得無法起身,匍匐在地,發出嗚咽的悲泣。
良久,有人緩步進來,伸手扶住了她,“愉妃姐姐,你要節哀。”
是婉嫔的聲音,海蘭緩了片刻,才能說話,“哀莫大于心死,還如何節哀?”
婉嫔素來心善,環顧四周,輕輕歎氣,“你瞧這宮裏的人情冷暖,翊坤宮娘娘到底還沒被廢後呢,居然隻有我和你來。”
海蘭淡漠道:“穎妃在外頭主持大局,容妃去陪着十二阿哥了。慶妃膽子小,來轉了轉就走了。其他人都礙着皇貴妃的面子和皇上的震怒不敢來。”
婉嫔點點頭,跪
[!--empirenews.page--]下将地上元寶和紙錢的灰屑攏了攏,柔聲安慰:“能來的都是對娘娘真心的。”
海蘭頗有幾分奇怪,“婉嫔你素日最膽小,怎麽也來了?”
婉嫔低首像是被觸動了不堪回首的往事,含着羞辱與不安,膝行上前,磕頭三下:“我欠了娘娘的,隻怕這輩子都還不了了。”
窗外風聲嗚咽如泣,海蘭出神片刻,自言自語道:“要還,總是能還的。”
窗外風聲嗚咽如泣,皇帝失神地坐着,也不知過了多久。天光明亮得很,可皇帝還是覺得身上寒浸浸,明明是夏日炎炎啊。七月盛暑,怎會有涼意襲人呢?大約,大約真是殿内的冰供得多了些。皇帝伸出手,摸着眼前一支玫瑰簪子。
那是一件舊物了,戴着它的人一定很是愛惜,常在青絲間廝磨,才會有這般光潤。
進保遞上一盞清茶,“皇上,您看了這簪子很久了。”
皇帝點點頭,“她走的時候,唯一的佩飾就是這支簪子。這,是朕很久以前送她的。”
進保輕聲喚,“皇上。”
皇帝似乎沒有聽見,仍是摸着簪子把玩,“她這是什麽意思呢?對朕怨恨己極, 卻還戴着這支簪子。”
皇帝的眉心曲折漸深,那疑惑盤旋在他心頭,甚是難解。進保不知該如何去勸。 翊坤宮喪儀,皇帝沒有踏足一步,穎妃主持寶華殿超度之事,皇帝也不過問。按理說,他該是厭棄極了烏拉那拉如懿。可爲何,卻偏偏拿着這支簪子,不言不語,不飲不食?
進保自
[!--empirenews.page--]知勸不得,隻能兀自焦急,直到外頭小太監通報皇貴妃到來,他才輕輕舒一口氣。或許皇帝,願意聽一聽皇貴妃的勸說。
嬿婉進來時,己不見皇帝手中把玩的簪子。她的腳步輕快,全然不像一個剛生育的女子,反而像是一隻遊蕩花叢的蝴蝶,以最美的姿态翩跹。
嬿婉輕盈請安,皇帝微笑着吩咐她起身,早已沒了方才的愁雲慘淡。
嬿婉侍駕多年,與皇帝也是親近,便在榻邊坐下,傍着皇帝的手背絮絮訴說。不過是宮裏的一些瑣事,皇帝興緻不大,有一耳朵沒一耳朵地聽着,嘴上應付:“你是皇貴妃,後宮的事你自可做主。”
嬿婉得了這一句,心思稍定,這才露出幾分關心情切之意,“剛去姐姐的寶華殿看過了,穎妃頭一回主持這樣的大事,實在有些緊張。”
皇帝何等精明,隻等着她說下頭的話,便也淡淡的:“那你可教導她些。”
嬿婉伸手在皇帝肩上輕輕捶着,甚是體貼。等皇帝舒坦些許,方才柔聲細語道: “臣妾也是心疼穎妃妹妹,既要主持喪儀,還要回去照顧璟妧,實在辛苦。”
皇帝倒是心疼嬿婉,閉目養神,口中應着:“那也沒有你辛苦。這幾年接連産子,又要親自照顧。”
這一語倒惹起了嬿婉的傷心事。她手中動作一緩,順勢伏在了皇帝膝上,哀歎不已:“唉,臣妾想着,雖然璟妧是臣妾的長女,但自幼不曾和弟妹一塊兒相處。如今璟
[!--empirenews.page--]妧也大了,未免手足情誼淡漠…”
若不提,這些都是舊事了。可個中緣由,皇帝是再清楚不過的。嬿婉生育七公主璟妧之時,正是生母慘死、自己地位不保之際,所以這個女兒一直養在穎妃膝下。而穎妃雖然是養母,但一直不曾生養,對這個養女愛得跟眼珠子似的,照顧得無微不至。且穎妃的性子素來不與如懿、嬿婉兩派來往,隻與自已一般出身蒙古的嫔妃親近,自成一派,将七公主護得極緊,連生母都甚少見到,更無半分母女之情。
今日嬿婉的話說得如此明白,皇帝也知道了,“你想接璟妧回去?”
嬿婉也不掩飾心迹,倒是一副慈母的關切情懷,“璟妧那孩子自小隻和穎妃親近,對臣妾一直淡淡的。臣妾想,不如讓璟妧在臣妾那兒住一段,也好彼此親近些。”
這話她沒有再多說,因爲皇帝也知道,接走七公主,等于剜了穎妃的心頭肉,她是斷斷不肯的。然而嬿婉的淚已經湧了出來,啜泣不己,“皇上,璟妧到底是臣妾親生的,臣妾實在挂念。每每午夜夢回,想到她不在身邊,真是心痛…”
或許解鈴還須系鈴人吧。皇帝也不多言,隻道:“那就讓璟妧去你那兒住一段日子。若是她住得慣,就留在你身邊吧。”
嬿婉大喜過望,忙忙周全了禮數便退出了養心殿。她一壁吩咐了王蟾去鹹福宮接七公主,一壁打發宮女回去将永壽宮的側殿整理出來,供七公
[!--empirenews.page--]主居住。
春婵笑吟吟道:“等七公主一回來,幾位阿哥公主都養在小主膝下,那可真是團圓了。”
嬿婉微微得意,“爲了璟妧的事本宮求皇上多年,難得皇上今日竟然痛快答允了。”
春婵奉承道:“烏拉那拉氏一死,您就是後宮第一人,皇上自然尊重您的意思了 。如今七公主就要回到小主身邊,小主事事圓滿,再沒有不順心的了。”
嬿婉面上的得意一閃而過,卻未肯說出來。鬥了那麽多年,最後烏拉那拉如懿竟是自栽死了,真是無趣。這般無用的敵手,爲她枉費多年,真是冤哉冤哉。不過她一死,這後宮便真是自己的了吧。
數十年光陰流轉,誰能想到曾經全無家世的小小宮女,竟會成爲宮中位同副後的皇貴妃呢。自然,沒有正後,副後亦是等同于皇後了。等三年喪期滿,安知坐于鳳座的人不是她呢。
心思懵懂間,仿佛已是身着鳳袍的自己立于萬人中央,接受如山朝拜。然而眼前幾個人走過,卻隻是草草行禮,毫無尊敬之意。
這種冷漠,讓嬿婉無法承受,即刻變了容色,“站住!見到本宮怎不行禮?”
爲首的正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香見,她冷然道:“我是我行我素慣了,向來沒規矩的。”
嬿婉氣結,看着香見身後兩個蒙古嫔妃,恪貴人與恭貴人,喝道:“那你們呢?”
二人互相看了一眼,大約覺得的确失禮了,才道:“咱們跟着容妃娘娘走得快,所以…”
嬿
[!--empirenews.page--]婉冷笑:“所以行禮草草,果真眼裏沒有本宮了。”
恪貴人與恭貴人有些尴尬,香見攔在前頭道:“咱們趕着去翊坤宮給主子娘娘磕頭,顧不上對皇貴妃的禮儀,也不必見怪。”
嬿婉似乎不相信地重複了一句:“主子娘娘?”
香見正色道:“皇上講不曾廢後。翊坤宮娘娘,自然就是咱們嫔妃們的主子娘娘。”
這下連春婵都忍不住了,忙爲主子出頭,回嘴道:“荒唐!她不過以裏貴妃禮下葬,算得什麽主子娘娘?”
香見見主仆這般色變,反而氣定神閑地笑了。她的目光如清冷碎冰,劃過臉龐時。嬿婉都能察覺那種森森寒意。香見一字一句道:“就算如此,那也是我們心裏的主子娘娘。皇貴妃,你可不是。”
香見話音己落,兩位蒙古貴人也無半分勸阻之意,顯然在她們心底,是認同這句話的。嬿婉心底的怒火己經嗞嗞燒了上來。她知道香見的性子執拗,皇帝都少悖她意思,便挑兩個貴人說話,“容妃無禮,你們也要效仿麽?”
恭貴人重施了一禮,不卑不亢,“穎妃娘娘主持主子娘娘喪儀,我等蒙古嫔妃,自然追随。告退了,”
衆人再不言語,低首告退。
嬿婉氣得發怔。她幾乎不敢相信,這是她人生最得意的時候,多年勁敵己死,生子攬權,居然被一個有寵無子的嫔妃頂撞不算,連主位都算不上的貴人都敢不将她尊若神明。真是要反了!
春婵見她轉瞬間臉色數變,知道是
[!--empirenews.page--]氣惱到了極點,忙忙勸說道:“小主,小主, 您别生氣。看來這些蒙古嫔妃都追随穎妃,您奪回七公主是對的,正好挫挫穎妃的銳氣。叫她們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後宮之主。”
是了,這才是症結所在。嬿婉沉住氣,一言不發,徑自往永壽宮去。
算着時辰,穎妃忙碌于寶華殿和翊坤宮兩頭,自然無暇顧及七公主,而區區宮人,攔不住王蟾勢必爲她接回女兒的氣勢。待得穎妃知道,早就木己成舟了。
嬿婉這麽盤算着,己到了永壽宮外,一進宮門,便聽到了七公主的吵嚷聲。到底是親生女兒,這麽多年分離,嬿婉心疼不己,上前就摟住了七公主,喚道:“璟妧,璟妧。”
璟妧乍見她來了,吓了一跳,勉強叫了一聲“令娘娘”,便又掙紮着道:“我要回去,我要回去!我住在鹹福宮,不是永壽宮。”
小小—個人兒己經半大,力氣不小。嬿婉珠翠滿頭,绫羅絲滑,一時有些抱不住她。
嬿婉滿口價哄着:“好孩子,我是你額娘,聽額娘的話,額娘疼你。”
璟妧怔了片刻,細細打量着她,深吸了一口氣。嬿婉以爲孩子心思轉動,正要再柔聲勸說,不想璟妧肅然朗聲:“不,我要回去。我額娘是穎妃,不是你。”
春婵在一旁忙不叠地勸着哄着:“七公主,小主才是您的親生額娘啊。”
璟妧的面色漸漸冷下來,略帶稚氣的白嫩臉龐上露出與年齡不符的沉着與冷靜,她的口吻是
[!--empirenews.page--]決斷的,不容置疑的,“不是,不是,我是穎妃的女兒。”
若是璟妧撒氣撤潑,嬿婉都不會在意,小孩兒嘛,哄哄吓唬幾回便好了。可是偏偏,這孩子的神情明白無誤地告訴了她,她都知道,都明白。
有寒意從骨血裏沁了出來,這個孩子,己經在截斷她試圖聯系起來的母女血脈之情。
真的是來不及了麽?後宮尚未完全馴服,連親生女兒都要遠離自己,背叛自己。
這個念頭瞬間點燃了她的血液,那燃起的火焰幾乎燒噬着她身體的每一寸,讓她焦灼、痛苦,以緻怒不可遏。
嬿婉的手離開了懷中的女兒,居高臨下一般,冷然道:“這孩子,這般不服管教。”
春婵被她的神色吓到,趕緊道:“七公主還小,又一直沒在小主身邊,慢慢就好了。”
嬿婉不耐煩在宮人們面前露出下風,便順水推舟道:“也罷,先安頓她住下,和弟妹們親近親近,也好讓她知道,她是從誰的肚子裏出來的。”
當下,玉蟾趕緊拉過了璟妧,殷勤道:“對對,七公主的屋子收拾好了,奴才帶您去瞧瞧。”
七月中旬的風,帶着酷熱的暑氣掃上了面龐。輕飄的裙角被傍晚的風輕浮地拂起,嬿婉深深吸了口氣,将那如血殘陽,留在了身後。
穎妃得知消息時,已是掌燈時分。她從翊坤宮回到鹹福宮,正要梳洗更衣來抵去一日的辛苦,卻立刻被心急如焚的宮人們圍住,告知她七公主被接去永
壽宮的消息。
穎妃心底最軟弱處被人一刀刺中,幾乎是瞬間失了方寸,喝道:“爲什麽不早來禀告?”
宮人們吓得跪了滿地,抖衣瑟瑟。穎妃看着衆人畏懼不己,才稍稍恢複了幾分理智。是啊,一有皇帝的準許,二有皇貴妃之尊,三則也是最重要的,自己在翊坤宮主持喪儀,一旦如此刻般亂了方寸,要承受失禮之罪的也隻有她自己了。
可是璟妧,她怎能奪走璟妧?
沒有人知道這個孩子對于穎妃是多麽重要。從她抱回嬰孩開始,從璟妧軟軟的小身體,紅通通的面孔在她懷裏那一刻開始,她就把這個孩子視作了自己的親生骨肉。
大約是天意不許,雖然得寵多年,穎妃從未有過自己的親生孩兒。便是一同出身蒙古的妃子,也無人有生育之能。對于一個有寵無子的女子而言,自小養大的孩子,是多麽重要。一句心頭肉,也不爲過。
真的,不是爲了權勢依靠,而是她真心愛着那個孩子,那個在空落落的紫禁城與她相依相伴的孩子。
是了!就算嬿婉是璟妧的生母又如何?嬿婉素來看重兒子,璟妧的出生又未能爲她挽回彼時頹勢,她又怎會如自己這般愛惜。璟妧的第一次笑,第一次牙牙學語,第一次學步,第一次風寒發熱,都是她陪伴在側,一一照顧。那個親娘,又在做什麽呢?謀算?毒害?媚寵?不,這些都叫她看不起。
她親手養大的孩子,怎可回到那
[!--empirenews.page--]樣的生母身邊去?
後宮如懿傳大結局
第三十章 令懿
時欺深寒,冬雲冥冥。
皇帝審完春婵,已是天色昏暗。春婵不禁不得幾問,便将所知之事,說了個分明。數十年的恩怨生死,夾雜着一個女人的寵遇與野心,在唇齒和唾沫一一吐出。
皇帝聽到最後,全然面無表情,“你倒肯說得那麽清楚,難道跪皇妃一直看重你。”
春婵渾身多在哆嗦,但口齒還清晰,“瀾翠死了,進忠也死了。說不定哪日皇貴妃就要奴婢得性命了。”
皇帝颔首,“懂得惜命的人,才能活得長久。朕會饒恕你的性命。記得閉上你的嘴。”
春婵不意還有性命可以留下,喜得拼命磕頭,才被李玉拖下去了。
幽深曠寂的宮室内,一幛白象牙嵌玻璃畫描金花鳥大屏風隔開了方才的審問,屏風一側鎏金花鳥香爐的镂空間隙中袅袅升起辛夷香,木香特異,略帶辛味,香似乎已經燃了大半,滿室都是袅袅的香,帶着肅殺的氣息,叫人心生絕望。
皇帝很是平靜,喚道:“出來吧。”
嬿婉踟蹰而出,不敢看端坐着的那個目如深潭得沉默的男子。她的雙足如同踩于荊棘之上,每一步都在滴血。前行幾步之後,她終于癱軟在地。
皇帝靜靜看着她,“春婵所言,有沒有冤枉你?”
深切的恐懼像釉面上細細的冰裂一樣,在一瞬間淺淡地布滿了全身。
嬿婉眼睛發直,喉嚨幹澀到了極處,還是忍着痛發出破碎的音
[!--empirenews.page--]節,“皇上,臣妾冤…”
“冤枉?”皇帝嗤笑,“你若覺得冤枉,朕就細審你身邊每一個人。佐祿、王蟾,有段時候你與和敬公主也有來往,朕不妨也問一問自己的愛女,或許可以聽到比春婵所說更多的東西。”
嬿婉畏懼到了極點,忽然滿心舒展開來,她冷冷擡眼,索性豁了出去,“自從烏拉那拉氏離世,皇上疑心臣妾多年,終于肯問出滿心疑惑了麽?”
皇帝滿眼戲谑:“那麽你打算怎麽爲朕解惑?”
“臣妾沒有殺她。”這句話,嬿婉說得坦然而氣足。是如懿自裁,她可沒有動手。
皇帝對她的說法毫不意外,“哦,你隻否認這件事,也就是說春婵所招認的你害人之事,都是真的了?”
嬿婉見這逼問如山傾倒,渾身一陣顫抖,忽然勇敢起來,“是!都是臣妾所爲,那又如何?臣妾若不爲了自己,誰還能爲臣妾?臣妾都是被逼的。”
那是她椎心泣血的申訴,皇帝渾然不在意,隻是語調涼薄:“你們都說自己是被逼迫,淑嘉皇貴妃是,你也是。好像你們有了這個理由,做任何傷天害理的事都情有可原了是不是?”
嬿婉曉得自己在皇帝眼裏不過是一隻被戲弄的小鼠,這數年的撥弄戲谑,齒爪間的苟延殘喘,把她拖得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。既然如此,也不過是一死。“不過是一條命,皇上要拿去便是。”
皇帝笑了:“這時候還能如此決絕,到底勝過一般人,難怪能爬到這個地位。好好,你來。你
[!--empirenews.page--]來。”
皇上向她招手,如往日一般親近,嬿婉冷汗涔涔,掙紮着退後。皇帝也不作聲,緩緩起身,走近嬿婉。他的指尖冰冷,全無一點暖意,擡起嬿婉眼的臉,凝望片刻。他荷荷一笑,驟然發作,連扇了數十下耳光。嬿婉眼前一片金星閃爍,腦中又酸又漲,好像口鼻都浸泡在一缸陳醋裏。耳朵裏做着水陸道場,嗡嗡地铙聲鑼鼓聲喇叭聲,遠遠近近地喧騰着。
皇帝的聲音隆隆的,像雷聲在響。“你害死了璟兕,你害死了十三阿哥,你害死了朕與如懿的孩子。”她的腦袋有千百斤重,根本擡不起來,唯有溫熱的液體滾落在手背上、衣袖上。她眯着眼睛看了半日,才看清楚那是自己的血。
那麽多的血,從鼻腔、口角滴落而下。嬿婉嗚咽着,像一隻受傷的獸,垂死掙紮,“臣妾還害死了烏拉那拉如懿。皇上,你是不是很痛心?看你這麽痛心,臣妾忽然覺得好痛快!數年如履薄冰,夜不能寐,這會子真正可以痛快了。”
皇帝被她的話激得失了僅剩的平和。他目光如劍,恨不得在她身體上剜出幾個洞來。他深惡痛絕,“你這個毒婦!”
嬿婉森然一笑,雪白的牙齒染紅色的血液,如要噬人,“臣妾再毒,也受您半生寵愛,臣妾覺得很上算哪。哈哈,皇上,别怪是臣妾害死了烏拉那拉如懿,害死她的人是您。要不是您,誰傷得了烏拉那拉如懿的心,誰能與她生
[!--empirenews.page--]死長離,再不能回頭呢?”
皇帝頹然坐倒,他已是六十五歲的老人,哪裏受得住這般刺心之語。狂熱的惱恨之後,悔意冰涼襲上心頭,他喃喃凄楚:“如懿,是朕對不住如懿…”
嬿婉擊掌而笑:“痛快,真痛快。”
皇帝迫視着她,“這數十年,你對朕半分真心也無,所以到此地步,還能痛快。”
“真心?”嬿婉嗤之以鼻,“您對臣妾有半分真心麽?臣妾不過是您的一件玩意兒,您高興了就捧着臣妾,不高興了就踩在地上而已。”
夜間北風大作,紅腫着雙眼的嬿婉跪在金磚地上,任朔風寒氣将她臉上的淚水斂聚成冰,她的身軀炒已經麻木,膝蓋上的痛楚渾然不覺,隻是以眼中的嘲諷,仰望着燭火紅焰側的垂暮天子。
皇帝默然片刻,從袖中取出一枚戒指丢下,“你的真心,都是對他吧?”
那是一枚紅寶石戒指,實在是不值錢的東西,一看便知是出自民間尋常銀鋪,那戒指在錦絨毯上滾了幾圈,停在嬿婉腳邊,散出幽暗光芒。嬿婉乍見了多年前的愛物,不覺匍匐上前,将它緊緊攥在手心,顫聲道:“這枚戒指怎麽在你這兒?怎麽會在你這兒?”
“怎麽?你很在意麽?”皇帝彎下腰,将她的神情盡收眼底,“淩雲徹,不也是你害死的麽?”
那小小的指環硌在手心裏,冰涼,堅硬。她像是找到了永生永世的寄慰,在不肯放開。
淚水潸然而落,是欣慰,是失而複得的喜悅。贈予戒指的人早已不在
[!--empirenews.page--]了,而這份情意,足以讓她在辛苦恣睢的日子裏以安慰平生所失。
皇帝厭惡不已,“你的眼淚,會弄髒朕這裏。”他揚聲向外,“來人。”
李玉早就準備在外,端着要恭恭敬敬進來。
皇帝連多說一個字都覺得惡心,隻道:“給她!”
那一碗湯藥如墨汁般濃黑,熱氣氤氲,散發着魅惑般的甜香。這種突兀的香氣不像是尋常藥材所有,她驚懼地别過臉,不想去面對。
李玉輕聲道:“這一碗牽機藥是皇上爲小主您準備的,服下後劇痛不已,頭足相就,如牽機狀,乃是毒中之王。”
求生的意志剝奪了她方才的勇氣,嬿婉本能地抗拒:“不!”
李玉端着藥湊近,“奴才案皇上吩咐,取來此物。是因爲所有毒物之中,牽機藥服下最爲痛苦,合皇貴妃娘娘所用。”嬿婉還要躲避掙紮,她膝行皇帝身邊,拉着他袍角哭泣,“不!不!皇上,臣妾知錯了,臣妾知錯了。”
皇帝一腳将她踢開,就像踢開足尖的污穢。李玉半是攙扶半是挾制,“皇貴妃切莫掙紮,想想您的諸位阿哥和公主,您可不想您一去,還連累了他們吧。你順順利利走了,來日皇上想起您,也少些厭憎之情啊。”
一了百了,這樣自己的孩子才能好好活着!是麽?嬿婉筋骨酥軟,不敢再做抵抗,由着李玉按住了她的下巴,一口一口喂她喝下湯藥,一滴不漏。
湯藥入口,如利劍直剖腸腹。她知道,是很烈的毒藥,藥性很快就會
[!--empirenews.page--]發作。
皇帝冷冷道:“帶她走,别讓她死在這裏,污了朕的梅塢。”
嬿婉慘然微笑,緊握着手心,被李玉和進保攙扶着塞進了轎子。
梅塢又恢複了那種恍若深潭靜水寂寂無聲。從無人敢進來這打擾年邁的皇帝。滿殿紛碎的梅花原樣裝點,催落了皇帝的淚,“如懿,如懿,朕曾經得到你的真心,也給過你真心,可是天人永隔,朕還是失去了你。朕還誤會了你和淩雲徹,一定很傷你的心…如懿…朕還能去哪裏找一個真心對朕的人呢?”
四下裏無聲,前塵就影恍至心頭。
輕拈纨扇的少女,身邊有三五蝴蝶施施然展翅,圍着她翩翩翻飛,她唇角一痕笑意相映,一雙清水般的眸子含情相望。一握杏子紅绫裙攏住了一袅一袅晴絲,韶光緩燃垂下,無數淺粉色櫻花在她身後得紛紛烈烈。
那是荳蔻初成的青櫻,盈盈等待着,少年皇子弘曆,在她身邊并肩相依。
夜幕籠罩了整個帝京,女子的胭脂香,宮阙的沉寂,昔日的溫柔,一如皇帝對于往事的記憶,一同沉了下去。
藥性發作得很厲害,嬿婉孤身一人卧在永壽宮的寝殿裏。人人隻道她去過了養心殿像皇帝問安,又悄然而回。因着心悸病,夜來伺候的唯有春婵,宮人們被遠遠打發到外頭伺候,所以無人知曉寝殿内的情況。地上悉鋪織金厚毯,其軟如綿。燕婉如僵死之蟲,全身抽蓄,頭和足幾乎接觸,喉間
[!--empirenews.page--]發出不似人聲的呻吟。五髒六腑被毒藥腐蝕了一層又一層,從每一寸骨節,到每一個毛孔,都痛得不可遏制。
她隻是急切地盼望着,怎麽還不死?怎麽還不死?
李玉并不肯走,想看着她的慘狀,恭謹爲首而立。他的眼底有幽深的恨意,“皇貴妃,奴才私心,想看着你藥性發作,受盡苦楚。”他緩緩道來,“皇上選了牽機藥,而非鶴頂紅,就是不想你死得太痛快。奴才呢,就特意和江太醫商議,調整了藥性,你要受盡痛苦三個時辰後,待到天明時分,才會斷了氣息。”
嬿婉痛得卷縮成一團,看着身體機械班抽蓄,啞聲道:“你好狠…”
明紙糊厚厚的,将窗外凜冽的北風隔絕得無聲無息,庭院的樹影不停搖動,在李玉身後頭下斑駁搖移的陰影,應得他唇角的笑容森然可怖,“比起你對翊坤宮娘娘的手段,這實在不算什麽。”他轉頭看看滴漏,“天快亮了,你的大限要到了。奴才先告辭。”
他退下,燭光塗紅了窗紙,帷簾上簇簇豔紅的花團,開得熱烈至極。終其一生,那都是她喜歡的繁榮與熱鬧。
滴漏單調的響聲慢慢蠶食着她最後的生命。嬿婉大口大口地吐出腔子裏的血,眼見它們飛濺得老高,像是一顆不肯認命的心,死也要死在高枝上。架子上明黃的皇貴妃袍服筆挺地懸着,五彩的鳳凰,豐豔的牡丹,盤旋成吉祥如意的口彩,那原本該是她完滿的人生
。
可這一刻,她什麽也不求了。
嬿婉松開緊握的手心,露出一枚好寶石戒指。她忍着撕裂般的痛楚,顫巍巍将那枚戒指往手指上套。這個小小的動作耗盡了她最後的力氣,卻也和來她生命最末的一息恬靜,“雲徹哥哥,我這一輩子唯一對不住的隻有你。你等我,我來了,我來找你了。”
視線因着發作的毒性變得模糊不堪。嬿婉恍惚看見年輕的自己,穿着一身恭女裝束,歡快地奔向長街那一頭等候的淩雲徹。
嬿婉心頭微甜,那也許是她一生中,最值得紀念的時光。可惜那以後的自己,再未懂得珍惜。
那枚戒指在指尖輕輕發顫,被滑落的汗水滑下,骨碌碌滾了老遠。嬿婉睜大了眼睛,卻再無半分力氣,去尋回那枚戒指。
她帶着無限遺憾,停止了氣息。
正月二十九的清晨時分,侍奉了嬿婉多年的春婵按照李玉留下的吩咐進去料理,然後發覺這位在翊坤宮後離世多年後縱橫六宮的皇貴妃,全身僵成怪異可怖的姿勢,斷了氣息。七竅間流下的烏黑血迹是意料之中。她在驚慌之餘,強迫自己冷靜下來,用顫抖的手迅即抹去那些類似破綻的血痕。然後以悲傷的哭因告知衆人,皇貴妃因爲心悸之症遽然離世。
皇帝自然是悲傷逾常。令皇貴妃自宮女始,榮至皇貴妃,位同副後。更爲皇帝生下四子二女,寵遇一生,足見恩幸之隆。皇帝傷心不已
,喪儀格外隆重,又欽定追溢嬿婉“令懿”二字爲封號,以皇貴妃之儀風光下葬,更将新成的水蓮碧玺奉與她身側,以托哀思。
在衆人的悲聲號泣裏,唯有一點疑雲難以抹去,爲何隆寵一聲的皇貴妃,卻偏以皇帝最不喜的女子知名追溢。終于有一日,年幼的十七阿哥永璘沖口而出,連一旁連連使眼色的永琰也阻止不住。
皇帝聞言,不覺勾起滿腔悲懷,更撫額痛哭,對膝下皇子連稱“懿”字乃嘉言懿行,德行美好之稱,永璘隻得諾諾退下,隻餘永琰伴随身側,安慰老父傷懷。而在宮人們私下紛言裏,不過是因爲逝世令皇貴妃,實在是有三分肖似當年的翊坤宮皇後的緣故吧。那,也是令懿皇貴妃在世時最忌諱不過的了。隻是前塵往事,二人俱已芳魂離散,喧嚣一陣後便也無人再提了。隻是爲着皇帝對令懿皇貴妃的愛寵情深,令懿皇貴妃離世後,伺奉她多年的貼身奴婢春婵無處可去,皇帝也格外撫慰,賜了她一所三進的宅子,又撥了兩個婢女伺候,準她出宮安居。說起來這也是做了一輩子的奴才難以企盼來的福澤,懿時間人人皆贊皇帝後待嫔禦,恩澤宮人,情深意重。
而唯有李玉知道,被一擡小轎擡着離開的春婵,除了驚恐地發出啊啊之聲,再不能言。一邊看首她的嬷嬷便道:“春婵,皇上寬厚,看在你供出那人多年的罪行的分兒上,
留了一條命給你,還要我守你終老。否則你以爲隻是一碗啞藥這麽簡單麽?好好惜福吧。”
春婵無力地搖頭,忽然想起那年瀾翠身死的模樣,打了個寒戰,畏懼地卷縮起了身子,唯餘心底一聲悲苦,“瀾翠,瀾翠,從小主不肯護你的那日,我便知道遲早會走你的後路。我沒有辦法啊,隻能聽皇上的。誰,誰能拗得過皇上呢?”
春婵的淚倏然落下,好死不如賴活,無倫她做了什麽,到底嬿婉死了,瀾翠死了,唯有她活着,哪怕是永遠緘默地活着。
彼時皇十五子永琰尚是十五歲的少年,驟然失母,底下又有更年幼的弟弟永璘,哥兒倆字是孤苦。皇帝便隻了婉嫔陳氏親與照拂。這在宮中也算是件不大不小的事,因爲婉嫔陳氏雖然久在宮中,資曆既深,但到底無寵了許久,又是極默默無聞之人。而之前曾經受命撫養永琰的,也是位分既高、資曆也不淺的慶貴妃。想來婉嫔乍然受此重托,大約也實在因爲她是個勤謹安分之人吧。皇帝便也格外青眼相看,雖然仍無召幸,但素日裏便按着貴妃的分例供養,也算憐她照拂兩位皇子的辛苦。
但到底,皇帝給了婉嫔如此恩遇,卻也未晉她位分。直到乾隆五十九年,才晉了婉妃之分,算是與皇帝一同安居共老了。
自然,這也是後話了。
後來那些年,皇帝的閑暇時光,多半是在長春宮思念孝賢皇後中度過
[!--empirenews.page--]。偶爾在梅塢,他也會聽着細子們唱着《牆頭馬上》,握着一方絹子出神。
戲子們悠然唱着情詞婉轉,“簾卷蝦須,冷清清綠窗朱戶,悶殺我獨自離居。落可便想金枷,思玉鎖,風流的牢獄。”
孤清長又長,在這禁城中悠悠蕩蕩。
在這孤清裏,皇帝也是倦了。他已是須發皆白的老人,怆然獨坐,頹頹無語,隻在渾濁的眼中漾滿疲憊與傷感。他右腕微微使力,一頓一轉,筆鋒強健有力,于黃箋之上鄭重寫下“傳位于皇十五子永琰”。
他的手指上凜冽的細紋,是被風霜與孤寒重重侵蝕後無聲的痕迹。他的手勢沉重卻無遲疑,将手中黃箋細細叠好,存于錦匣之中,以蠟密封。
李玉遠遠站在蘇绫蟠龍帷簾之外,見皇帝一應完成,才敢捧着茶走近,恭聲道:“皇上飲茶,潤潤喉吧。”
那錦匣似有千斤重,皇帝略略一掂,苦笑道:“朕從未做過這般事,不想,卻做得如此流暢而熟稔,仿佛已經做過許多次一般。”
李玉哪敢擡頭,彎着腰身愈發顯得佝偻而恭謹,“儲位之事關系江山命脈,皇上日夜懸心,沒有儀刻放松,自然熟稔。”
皇帝輕噓一聲,緩緩撫摸着錦盒上缂絲雙龍出雲的紋理,沉聲道:“不知道皇阿瑪當年,是否也如朕今日一般,如釋重負,又惴惴不安。”
李玉俯身鄭重叩首,“先帝乃千古明君,才選定皇上承掌天下。皇上青出于藍,一定會爲天下蒼
[!--empirenews.page--]生定一位仁君。”
皇帝望着他,眸光裏閃過一絲模糊的軟弱與傷痛,“朕屬意的皇子不能留存于世間,以至朕行将老邁,卻不得不定下幼主。朕斟酌思量,考究再三,也唯有如此了。”他淡淡囑咐,“入夜之後,你陪朕往幹清宮,朕要親自放于正大光明匾額之後。”
李玉垂首咬着牙,抿出一絲最誠懇恭順的笑容,“奴才遵旨。奴才明白,皇上一切,都是爲了大清江山。如漢武唐宗,明垂千古。”
皇帝微微出神,笑意如爲涼秋霜,“漢武帝晚年思念戾太子,億及衛氏皇後與戾太子死得不明,更爲防主母壯,殺了鈎弋夫人趙氏,才利幼子。朕所作所爲,倒是真有幾分像漢武帝。”
“奴才雖然愚鈍,卻也聽過戲文。武帝雄才大略,爲求江山安穩,且将私情擱置一邊。唐太宗若無玄武門驚魂,何來太平盛世?且有皇上悉心調教,何愁幼主不成明君?大清江山萬年,一切有賴皇上。”李玉說得懇切,眼中隐有老淚閃動,似是十分動情。他忽然一驚,似是知道自己說得不當,立刻反手抽了一巴掌,惶恐道:“皇上恕罪,奴才妄議朝政,合該立即打死!”
皇上擺擺手,“算了。你隻是論戲文,也不是旁的。”他長歎無聲,“李玉,朕年将遲暮,身邊能說說話的老人也唯有你一個了,您有那麽多皇子公主,有三宮六院無數,您十全武功,福澤滔天,連老天爺也眼紅呢!”
皇帝唇角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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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玉唬個不住,連忙道:“皇上坐擁四海,皇上…”
皇帝愀然不樂,打斷他到:“朕讓你往烏拉那拉…如懿靈前祭酒,你去了麽?”
李玉垂着手,動容道:“回皇上,奴才已經去了。也将令懿貴皇妃之事與烏拉那拉娘娘知道,希望她在天之靈有所安慰。”他微微遲疑,還是含了畏懼道:“皇上,請恕奴才死罪。其實烏拉那拉娘娘棄世後,奴才與江太醫夫婦,并不曾停了四時宮奉祭祀。”
皇帝身子微微一栗,面上卻無一絲喜悲,隻是緩緩道:“若在從前,朕會怪你隐瞞之罪。但從婉嫔夜見那回後,朕會謝你,李玉。”他眸底如驟雨初歇後霭沉沉,“如懿一直怪朕,覺得朕沒有視她爲妻,不似民間夫婦,彼此珍愛關照,才漸行漸遠,再不複昔年。朕也一直負氣,所以隻以皇貴妃禮儀位她治喪,甚至與純惠皇貴妃安于同一地宮。”
李玉界面道:“皇上,您是顧念諸位皇貴妃之中,唯有純惠皇貴妃與烏拉那
拉娘娘上算交好,您…”
“如懿是外柔内剛之人,若得純惠皇貴妃三分庸懦順服,朕與她也不緻如此。生前個性不馴,死後希望她也能沾染一點純惠皇貴妃的氣性。不要再與朕相形陌路。”
李玉滿臉哀戚,“皇上,烏拉那拉娘娘總有千般不是,可您一直爲許她附葬裕陵,也未
[!--empirenews.page--]單建陵寝,隻葬在了妃園寝内,甚至沒有自己的寶券。不設神牌,死後也無祭享。如今皇上知道許多是烏拉那拉娘娘也屬冤屈,何不許她死後顔面,略加厚待。”
皇帝目光如刀,逡巡在他面上,半日才仰天彌歎,“李玉,朕與如懿屢起争端,可朕最恨的一句,是她竟然羨慕宮外平民夫妻,且将朕九五之尊置于何地?将朕與她多年情意至于何地?或許做朕的妻子,她并不快活。她要做一個庶子,朕就讓她勉爲其難做一個紫禁皇城中的庶人!”
李玉小心翼翼道:“皇上終究是願意成全了烏拉那拉皇後的一點願心。”
皇帝的歎息是潮濕的哀涼,“或許朕也是在很久很久之後,才發覺,當年自以爲正确的決定,都是後來追悔莫及的源泉。可是過去的,終究已經過去了。”他歎撫不已,語意微涼,“朕能做的,無非也是如此。若是設了神牌,追封溢號,留下後妃畫像,史書載下她隻字片噢。那麽她生生世世隻能是紫禁城的一縷孤魂,魂魄爲紅牆所拘,不得遊蕩去她想去的地方。朕用名分留了她一生,卻給不了她要的情感與尊重。棄她,或許也是放了她。”
李玉頓了頓,還是奢着膽子道:“可最終皇上明了真相,還是爲烏拉那拉娘娘報仇了。”
皇帝哀然道:“可是朕與如懿誤會良多,此生無法解開,也無人能解了。”他沉默片刻,“李玉,傳旨下去,自朕以後,後妃之
選,再不必有烏拉那拉氏族女,且讓她們後人,都得一個平凡夫妻的終老吧。”
李玉颔首答應,俯身三次跪拜,“皇上的心意,奴才都明白了。烏拉那拉娘娘有知,也會明白的。”
長久的沉默裏,唯有夜風遊蕩,吹開蘇绫如水的波漾,在燭光搖映之下,恍若蘸水桃花點點紅暈。
那樣的暗紅,望得久了,仿佛雪地裏孤清冷傲的紅梅,晃得刺疼了眼。皇帝看着周遭粉碧塗彩,金灼玉輝,仿佛自己成了博古架上那隻描金琺琅粉彩梅花瓶,孤零零地架在高處,虛弱得沒有着落。他凄然不已,“夫妻恩情,嫔禦恭順,兒女之福,父母之恩,朕已失卻大半。朕,終究,不過是天地間一寡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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进忠微微迟疑,还是道:“翊坤宫娘娘得肺痨已久,久病缠身,大概生无可望。至于容珮,业已殉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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身边的女子语气轻诮,鄙薄之意昭然若揭:“乌拉那拉氏举动疯迷,病势日剧,骤然离世,实在福分浅薄,皇上切勿为她伤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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进忠走近一步,恭敬请示:“皇上,翊坤宫娘娘身份尴尬,丧仪不知如何处置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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