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辛辣深濃，整個世界像是循環播放的默片。讀簡貞《溫暖的空曠》，不可遏制地想起與你同樣身着藍色校服時那些點滴涼薄的記憶。當初年少的我，年少的你，模樣輪廓都漸漸遠去，瀕臨破碎。大腦開始嘗試分裂出另一種思想，與現狀無關，與任何人都無關。原是覺得生命這般不可抗拒，但生命又這般厚愛有加，不管怎樣颠沛流離，忐忑悲憫抑或歡愉，我終究還是要學着平靜地接受一切。

1.

眼前時常會浮現出你站在法桐下的樣子。

你面目清澈，對我微笑時眼角會突兀出細細的紋路。盛夏的風漲起你的白襯衫，你不知所措地站立着，直到雨水将你的眸子打濕，直到我猛然醒來。

有時候，會無以複加地痛恨失落的感覺。

我仍記得最後一次見你時，你正安靜地等待着綠燈，白色匡威鞋帶已纏繞卷曲，你毫不在意，低頭思索，眉頭微蹙。那時的我，很想在盛夏午後的街道大聲喊叫你的名字，看你是否一如我夢中一樣，不知所措地回頭與我對視。隻是，我還是默默看着你離開了。連同你肩胛骨撐起的明黃襯衣，連同午後吵鬧的街道，喧嘩的蟬鳴，聒噪蓊郁的大片綠意，一并整齊有序地逃離了我的生命。背不出課文記不住單詞的我卻理所當然地把你記得那麽清晰，每次在我掙紮着要将你抹掉的時候，記憶便開始明晰慘烈地反複重現。

2.

與你相逢，帶着命中注定的玄幻感。三年前的教室被新生充斥，坐在我斜後方的你有着羞赧無浮的笑容。那時的我還不知道我們将要糾纏，卻又終要别離，還不知道在我年少的時光裏你是這樣的不可或缺。送過你幾米的繪本和淺棕色的記事本，收到過布滿你歪扭字迹的紙張和一本關于旅行的書。從未想過，你與我根本無法同處一個次元，彼時的我隻想握着你微微汗濕的手掌，在我用孤獨營造出的象牙塔裏就此隐隐永恒。那時虔誠地感激着上蒼讓我與你相識，隻是現在的自己，卻無法理性地道出這一切究竟是對還是錯。忘卻的太輕薄，仍銘記着的卻又那麽沉重。

3.

和你在一起的年歲總是回蕩着summer days in bloom。沒有開始，沒有結束，隻有那個憂傷的男聲潺潺流淌出鄙陋落寞的情緒。聖誕的時候跟你一起看下雪，天空是一塊巨大正在被強力撕扯的幕布，緩緩地飄落着惆怅。你跟我都不想打破沉默，我便在這零下幾度的天氣裏呆坐着，側着身子看你。

你習慣性望着遠方，面容沉靜。

以爲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有，以爲你與我永遠是當初相識時青澀的模樣。

以爲。

青春會永遠以最華美的姿态引我們向前。

4.

你離開之後，我告訴自己一切都沒變。妄想尋很多事來麻痹自己，但依舊會因與你糾纏的過往猛地跳脫進腦海而淚流滿面。回憶整饬斑駁，我已經不再去顧念時間的流逝，任它們大段溜走而無力驚覺。夜裏會蓦地想到未來将無法與你分擔命運的苦寒讓心髒感到疼痛，然後将身體蜷縮，本該痛哭一場，但眼眶已麻木幹澀。告訴自己這些都會過去的，仿佛說多了便會成真。

5.

莎士比亞說：“再好的東西都有失去的一天；再深的記憶也有淡忘的一天；再愛的人也有遠走的一天；再美的夢也有蘇醒的一天。”

6.

你走後的一百二十一天，我會在公車上沉沉睡去，醒來眼前是空曠的車廂以及司機不友善的眼神。耳機裏還在随機播放着LILY ALLEN的歌。

看一場日落，淋一場大雨，與你錯肩。

我知道我不該再次想到你，但我不知道除了“屬于過去”還能給你的出現下怎樣的定義。我在這個廣漠的城市裏踽踽獨行，霓虹紛亂，思索着還有多少關乎離别的橋段不厭其煩地上演着，想要快些把你忘記，隻是瞳仁裏還執着地存着你的身影。

7.

有時會有“如果當初不怎麽樣就好了”的想法，但從未有片刻後悔過有你的相識。至少，至少現在，我無比感念着你的存在，在北方瑟瑟的秋天裏，感謝有你這樣明媚的少年出現在了我這段敏感而又不安的年少心境。謝謝你，我很好，還會變得更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