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這三月的路口，在一杯茶裏就能了然春山蒼蒼、春水漾漾，就已十分美好。

說好的，我會坐在三月的路口，一棵老樟樹下的石舍前，煮好茶，等你。

老樟樹下的石舍，像早春的僧衣，從頭到腳都透着古老的陳舊和幽靜。門前一池碧水，比春山還綠，隐藏了水草和青苔，還有去年遺留下來的一些心事。

石舍的主人一大早就用細竹枝打掃門扉，用葫蘆瓢打好清水，等我用它煮茶。

這一種遁世絕俗的習慣，一直樸素到現在，讓人也變得簡單。

我坐着，心口敞開，讓燕子飛進來，将它銜來的一枚勿忘我的花籽種下，準備在明年的這個時節開花。

說好的，我就會在三月的路口，等你。

看着油菜花一層一層的黃，桃花一片一片的紅，再到梨花一山一山的素時，你穿過層層疊疊、深深淺淺的綠，來到我身邊。

三月，是我宿命裏的一個神聖而重大的月份。這個春天必定會發生一場愛情。

說到愛情就暈頭轉向的我，呵，見到你，竟然忘了給你沏茶。你說，讓你來沏。

好吧，你來沏茶，那我讀一首顧城的詩給你聽。

“……草在結它的種子，風在搖它的葉子。我們站着，不說話，就十分美好。……”

是的。是的。就像我這樣窩着，你坐着，你沏好茶遞給我一杯，我接着，什麽也不說，就十分美好。

山，我們無需再往高處登；水，我們無需再往深處涉；在這三月的路口，在一杯茶裏就能了然春山蒼蒼、春水漾漾，就已十分美好。

在春天，萬物都有自己蠢蠢欲動的理想。

老樟樹下的我們也談自己的理想，我們的理想不遙遠，就隻說三月。

你說，你最簡單了，隻想爲山唱一首歌。而我，卻想有支神筆立馬學會素描，描一幀暮晚中的炊煙、你的背影和三月的風的畫，用花梨木的框裱好，挂在家中有陽光照到的那一面牆上。

還有，等夜幕完全籠罩大地，我要牽着你的手走過那些盛開的油菜花、桃花、梨花，看它們在暗夜中是在安睡，還是在仰望星空？

對了，我還想再捕捉一些荒野裏一到暗夜就發出閃閃藍色光的鬼火。

噢！不要用訝異的眼神看我，我知道鬼火與溫柔的女子是多麽格格不入。

可是，在這個三月，我想嘗試。

也就是這樣想着想着，說着說着，三月就悄然而去了。

說好的，我在三月的路口煮好茶，等你。

說好的，在這個春天必定會發生一場愛情。

所有的，都如約了。

我便把三月縫成一枚枕頭，愛情是枕頭裏最有質感的芯。

我枕着它，癡癡睡去。

夢裏，一枝勿忘我的花俊俏地開在明年三月的路口，依舊的老樟樹、老石舍，依舊有一個素袂清顔的女子在樹下煮着茶，等着。

茶，是依舊的梨山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