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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春梦一场

分类:爱情日记发布者:城歌
以後春花開了秋月清,冬陽落了夏蟲鳴,誰來唱歌誰來聽,誰喊了青春誰來應。   高三上半學期的期末考試。   上午考完了最後一科,大家都急急慌慌地收拾書包回家過年。我的凳子被我踢到走道當中,将一個飛奔而過的男生絆了個趔趄。我笑着忙道歉,問他:“李佟,什麽時候回家?”   他家在下面的礦上,他在這裏是借宿在他姨媽家。他被磕了膝蓋,疼得龇着一口白牙:“明天。”   我心裏一喜:“下午去我家玩兒?我爸不在,我們可以翻他的書櫃,他收學生的武俠小說都在裏面。”   他喜滋滋地當時就跟我一塊兒回去了。我家就在學校的家屬區,離教學樓隻隔一個操場。我們自己做了一頓焦頭糊腦的飯,還香香地吃了個精光。   吃完飯我們就把武俠小說給忘了,站在陽台上開始聊天。我忽然想起上午的語文考試,就問:“到底是山南爲陽還是山北爲陽啊?我都糊塗死了!”   他望着不遠處校長家花園裏人字形屋脊的小樓,說:“你看,這屋脊像不像一座山?南面的雪都化盡了,北面還是厚厚的一片白,所以當然是山南爲陽,明白了嗎?”   那天的陽光金黃燦爛,仿佛還有香味。我望着他遠遠的目光和清秀的臉上微微的笑意,頭有點暈,心裏有個軟軟的地方被一片羽毛輕輕拂了一下,恍然地想,就是他了。   半年後,他考到南京。我也報了這所學校,差了好多分,隻好去北京念了一個從沒聽說過的學校的從沒聽說過的專業。   開學不久的一個周末是我的生日。我在電話前等了一天,隻等到一個電話,這一天除了爸爸媽媽好像沒有人記得。我又想家又委屈,躺在床上暗暗生氣。忽然聽到宿管科阿姨的叫喊:“101顔青,有人找!”我跑到宿舍樓門口,附近有不少摟摟抱抱的情侶,我大張了五百度的近視眼極力搜索了一番,也不見一個稍爲熟悉的人。轉身剛要走,忽然聽見有人喊我的名字:“青青。”台階旁的一棵巨大的銀杏樹後閃出一個人影。   我的腦子“嗡”地一聲就死機了片刻。天啊,那個人,他居然是李佟啊!   他抱了一大捧白色的百合慢慢走到我面前。這花我當時還叫不上名字,後來才認識的。   他把百合交到我懷裏,誇張地擦着汗,噓了口氣說:“還好,沒過十二點。”   我抱着花又哭又笑起來。他理着我亂蓬蓬的頭發說:“傻丫頭,唉,傻丫頭。”   在我愛上他大約一年以後,我成了他的女朋友。      風雨交加的夜晚,誰來改變夢中的天氣,一聲遙遠的呼喚,告别身後茫然的你,過去的事不用再提。      大學裏無憂無慮的日子多麽好,可是我們不可避免地畢業了。畢業前我和李佟有了最大的一次争執。他的工作簽在南京,我考研失敗了,他要我也去南京找工作,我沒去,在北京随便找了一家單位簽了下來。我給他的解釋是我要留在北京繼續考研,其實主要是因爲我是那種随遇而安的人,又很懶,在一個地方呆久了,就縮手縮腳不願再動。   他生氣了,我也生氣了,就問他:“你爲什麽不來北京?”   他說:“南京的生存環境比北京好,對于女孩子尤其重要。好吧,等我在南京打下基礎,你再過來。”   我蟄居下來,剛入社會的艱難卻如傾盆大雨,澆得我措手不及。每月的薪水除掉房租、飯費、電話費,再買買衣服,化妝品,也就所剩無幾了。如果哪個月應酬一多,比如同學聚會,同事過生日什麽的,就立刻捉襟見肘起來。   别的也罷了,最頭疼的是房子。二環裏面,蝸居破舊且不說它,盛傳這一帶還要建地鐵,平安大道灰磚牆上一溜白石灰圓圈裏蹲着巨大的“拆”字,一路直奔我住的小院而去,給我無限的不安全感。每天走過這段路,我就開始大聲唱歌,驅趕心裏莫名的恐懼和煩躁。   經常唱到最高音,眼淚就下來了。   接連兩個同學結婚,不僅透支了我的銀子,也透支了我的耐心和安全感。很多外地的女同學都和男朋友同居了,她們兩個搶先一步,嫁了有房子的人。在寸土寸金的北京城,嫁給了一所房子。   有一天,在網上搜到一個名叫“北京浮生記”的遊戲,觸目驚心地想,這個倒黴的外地人,難道不是我?   我們幾個同命相憐的女同學經常在一起讨論房子的問題。這個問題要在十五計劃前得以解決,兩條路,買張彩票中500萬,或者嫁大款。可我們哪年才能在擠死人的公交車上撞到一個大款?   還有個辦法也不錯,翻越栅欄,跳到寶馬車的前頭去,乘車主驚魂未定,抓住他的心。不過最可能的是你還沒等到寶馬車,先等到警察叔叔。或者被寶馬車撞得當場斷氣。或者你将距離把握得恰到好處,擺好pose,車上下來一家三口。或者寶馬車在你跳下來前就溜走,你撞上緊随其後的一輛夏利……   北京有那麽多有錢人,爲什麽我就不能遇到一個,偏偏讓我像他早夭的女兒,死掉的戀人,錯失塵緣的夢中情人,好讓他覺得,我的出現是上天對他的眷顧,他好對我全心全意地愛憐與呵護?   姜曉宇在這個時候恰到好處地出現了。他當然不是有錢人,也沒有房子,現在的住處是單位給租的,說起來比我這樣的月光族還是好得多了。更重要的是,他和我同在一個城市,隻要我願意,就可以天天看見他,而且他對我非常非常好。   我問李佟你能來北京嗎,他說,再等兩年吧,青青。   我試探地問他,如果我愛上别人怎麽辦,他似乎想也沒想就說:“那怎麽可能,你不會的。”自得的口吻讓我很惱火。他給過我什麽承諾,憑什麽讓我沒有希望地傻等?二十多歲,說老不是很老,說小也絕對不小了,我還有多少青春可以在等待中枯萎?   我依然是愛李佟的,可是我是個女孩子,我不想總是這麽艱難,心力交瘁的時候也沒有一個可以歇息的地方。兩情若是久長時,就得在朝朝暮暮。   人家席勒同志說了,推動世界的乃是饑餓和愛情。如果我兩個都沒有的話,世界怎樣才能進步呢?   第二天我就成了别人的女朋友了。告訴李佟的時候,他的吃驚程度比我想像得更甚。我隻說我累了。我這麽做其實是在賭氣,挂掉電話,我就開始後悔,傷心得要命。我幾次拿起電話想收回我說的話,但總在按下最後一個數字前放棄了。   初冬的時候,姜曉宇來看我,進門就說:“天好冷!你這屋子沒暖氣,冬天怎麽過?搬過去跟我一起住吧。”   我知道他住的是一居室,就沒有答應。但天實在是越來越冷了。我用了電褥子和電暖氣,屋子裏仍如雪洞一般。我熬不過北京沒有暖氣的冬天,又不能以兩倍于現價的房租另尋住處,就趕在第一場雪之前搬到他那裏。   下第二場雪的時候,李佟給我打電話,問:“你還好嗎?”我說:“還好。”他又問:“你屋子沒暖氣,冷不冷?”我說:“我現在跟他一起住。”他說:“你結婚了?我不知道啊。”我說:“沒有,隻是一起住。”他猶豫地問:“兩居室?”我說:“隻有一居。”   他“哦”了一聲。我很快道了再見,不想再就這個問題探讨下去。我都可以猜出來他下面要說什麽,說我不自重?不自愛?可他不能給我的一切,别人給了,他爲什麽要以那麽高的姿态來指責我,來苛求我三貞九烈?   其實姜曉宇一直睡在客廳裏。我沒有向李佟解釋。爲這些事情糾纏不休,這不僅很滑稽,也很沒意思。我甚至還有點希望他這樣誤會,想着他的失落,仿佛很開心似的。再說他也未必肯信,柳下惠三千年一下凡,一頭撞到我懷裏?      等花開多久會謝,鳥兒飛多遠會看不清,如果青春隻是一轉眼,最愛的人何時要離别。      又是一個冬天。最冷的那天(我感覺裏最冷),我跟姜曉宇分手了。他要出國。他說得很實在,他以後不打算回來了,如果我不出去,我們這麽耗着也沒什麽希望。我父母都在國内,需要我照顧。我當然不會随他出去的。   他一遍遍地告訴我,藥箱在這裏,工具盒在那裏,火警119匪警110急救電話120,他說:“青青,你是個好女孩,舍不得你,所以不忍心蹉跎了你。這房子我又付了一年的房租,希望你在這一年裏能找到更愛你的人,他一定要比我好……”   他說得那麽真誠,那麽傷心,幾乎令我忘掉我是被遺棄的一方。我差點就要抱着他痛哭了,可我沒有,我抱住自己的肩膀。   我以爲我其實沒有愛上姜曉宇,或者沒有愛得那麽深,可是他徹底從我的生活裏消失後,我才明白我有多麽愛他。衣櫃裏還有他的幾雙舊襪子,牆上滿是他随手塗鴉的娃娃頭,他說:“将來我們就生這麽多漂亮孩子!”書架亂得不成樣子,再沒有他來替我收拾,這些書都是他斥爲“無用”,卻一本一本替我從圖書大廈領回來的;床頭貼着蘇菲·瑪索和貝克漢姆……無數個不能入眠的夜裏,一遍遍撫摩這些他走過的痕迹,心痛到不能自已。   重新開始的沒有蔭庇的生活,讓我又回到了從前的惶恐和不安全當中。有天晚上我修理關不攏的抽屜,不耐煩地猛地一推,右手被夾掉兩個指甲,血流如注。也沒覺得怎樣疼,可眼淚湧得比血還要兇。我找出邦迪纏到指頭上,傷口被藥棉一蹭,疼得肉一跳一跳的。幾乎是無意識地撥了姜曉宇的電話,已停機了。我仿佛剛剛明白,無論我受什麽樣的傷,都無處可逃了。我瘋了一樣地哭,血将褲子濡濕了一大片也渾然不覺。   哭累了,我想起另一個號碼。好久沒有撥過了,卻依然那麽牢地記在心底,而那一端的人,不知怎樣了?   我問:“你還好嗎?”   他顯然很吃驚,說:“青青,你在哭啊?出什麽事了?”   我忍住淚說:“剛才手上受了點傷,沒事的。”   他問:“他呢?”   我說:“走了。”   他說:“爲什麽?”   我說:“我情深,他一往,就這樣。”我說完突然覺得很好笑。   他問:“傷口包好了嗎?”   我說:“沒事了,就是想跟你說說話。”   電話的兩端,分明都是曾經相知相愛的那個人啊,爲什麽如今隻能遠隔着半壁河山,遙遙地說一些不可明言的思念?      那一夜我跨上帶羽翼的箭,望着你的花園射一個滿弦。      傷口沒有處理好,感染了,我開始發燒。憑着小時候家裏的兩大櫃醫書,我知道這是很危險的信號。可這樣了無生趣的人生,還有什麽理由讓我珍視自己?我也懶得管它,請了假,昏昏地睡覺。   聽到電話鈴聲,我潛意識裏告訴自己:不要聽,不要聽,繼續睡吧,睡過去就好了。可它執著地響個不停,我去拔電話線,想了想,又接起來,是李佟。他說了一句話:“我在外面,開門。”   我搖搖晃晃地出現在他面前,他将我抱在懷裏,急促地說了什麽,我也沒聽清,然後他就送我去了醫院。   從醫院回來,他問我這幾天都吃了什麽,我不回答,滿地狼藉的橘子皮,香蕉皮,沒洗的煮方便面的鍋,辣醬瓶子,這些東西暴露了我平時的飲食狀況。沒有姜曉宇爲我做飯了,我自己就什麽也不會。他氣惱地問:“還說胃不好,就吃這些東西胃能好得了嗎?真以爲你的胃是鐵打的?你這樣不會照顧自己,好吧,從現在開始,我來照顧你,跟我回南京去。   我沒聽明白他的話,醉酒一樣笑得東倒西歪。他扶着我,慢慢地說:“青青,如果他能給你現世安穩,我肯定就不會來打擾你了。這一次我不能再讓你漂這麽久。”   兩天後我跟在李佟後面離開那間屋子。我像一隻落孤的候鳥,南歸的途中,無論怎樣千折百回,他始終在那裏等我。我反手關上門,在門上輕輕叩了三下。從此後,留在王氣森然的北京城中的一切,都成了記憶了。
以后春花开了秋月清,冬阳落了夏虫鸣,谁来唱歌谁来听,谁喊了青春谁来应。   高三上半学期的期末考试。   上午考完了最后一科,大家都急急慌慌地收拾书包回家过年。我的凳子被我踢到走道当中,将一个飞奔而过的男生绊了个趔趄。我笑着忙道歉,问他:“李佟,什么时候回家?”   他家在下面的矿上,他在这里是借宿在他姨妈家。他被磕了膝盖,疼得龇着一口白牙:“明天。”   我心里一喜:“下午去我家玩儿?我爸不在,我们可以翻他的书柜,他收学生的武侠小说都在里面。”   他喜滋滋地当时就跟我一块儿回去了。我家就在学校的家属区,离教学楼只隔一个操场。我们自己做了一顿焦头糊脑的饭,还香香地吃了个精光。   吃完饭我们就把武侠小说给忘了,站在阳台上开始聊天。我忽然想起上午的语文考试,就问:“到底是山南为阳还是山北为阳啊?我都糊涂死了!”   他望着不远处校长家花园里人字形屋脊的小楼,说:“你看,这屋脊像不像一座山?南面的雪都化尽了,北面还是厚厚的一片白,所以当然是山南为阳,明白了吗?”   那天的阳光金黄灿烂,仿佛还有香味。我望着他远远的目光和清秀的脸上微微的笑意,头有点晕,心里有个软软的地方被一片羽毛轻轻拂了一下,恍然地想,就是他了。   半年后,他考到南京。我也报了这所学校,差了好多分,只好去北京念了一个从没听说过的学校的从没听说过的专业。   开学不久的一个周末是我的生日。我在电话前等了一天,只等到一个电话,这一天除了爸爸妈妈好像没有人记得。我又想家又委屈,躺在床上暗暗生气。忽然听到宿管科阿姨的叫喊:“101颜青,有人找!”我跑到宿舍楼门口,附近有不少搂搂抱抱的情侣,我大张了五百度的近视眼极力搜索了一番,也不见一个稍为熟悉的人。转身刚要走,忽然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:“青青。”台阶旁的一棵巨大的银杏树后闪出一个人影。   我的脑子“嗡”地一声就死机了片刻。天啊,那个人,他居然是李佟啊!   他抱了一大捧白色的百合慢慢走到我面前。这花我当时还叫不上名字,后来才认识的。   他把百合交到我怀里,夸张地擦着汗,嘘了口气说:“还好,没过十二点。”   我抱着花又哭又笑起来。他理着我乱蓬蓬的头发说:“傻丫头,唉,傻丫头。”   在我爱上他大约一年以后,我成了他的女朋友。      风雨交加的夜晚,谁来改变梦中的天气,一声遥远的呼唤,告别身后茫然的你,过去的事不用再提。      大学里无忧无虑的日子多么好,可是我们不可避免地毕业了。毕业前我和李佟有了最大的一次争执。他的工作签在南京,我考研失败了,他要我也去南京找工作,我没去,在北京随便找了一家单位签了下来。我给他的解释是我要留在北京继续考研,其实主要是因为我是那种随遇而安的人,又很懒,在一个地方呆久了,就缩手缩脚不愿再动。   他生气了,我也生气了,就问他:“你为什么不来北京?”   他说:“南京的生存环境比北京好,对于女孩子尤其重要。好吧,等我在南京打下基础,你再过来。”   我蛰居下来,刚入社会的艰难却如倾盆大雨,浇得我措手不及。每月的薪水除掉房租、饭费、电话费,再买买衣服,化妆品,也就所剩无几了。如果哪个月应酬一多,比如同学聚会,同事过生日什么的,就立刻捉襟见肘起来。   别的也罢了,最头疼的是房子。二环里面,蜗居破旧且不说它,盛传这一带还要建地铁,平安大道灰砖墙上一溜白石灰圆圈里蹲着巨大的“拆”字,一路直奔我住的小院而去,给我无限的不安全感。每天走过这段路,我就开始大声唱歌,驱赶心里莫名的恐惧和烦躁。   经常唱到最高音,眼泪就下来了。   接连两个同学结婚,不仅透支了我的银子,也透支了我的耐心和安全感。很多外地的女同学都和男朋友同居了,她们两个抢先一步,嫁了有房子的人。在寸土寸金的北京城,嫁给了一所房子。   有一天,在网上搜到一个名叫“北京浮生记”的游戏,触目惊心地想,这个倒霉的外地人,难道不是我?   我们几个同命相怜的女同学经常在一起讨论房子的问题。这个问题要在十五计划前得以解决,两条路,买张彩票中500万,或者嫁大款。可我们哪年才能在挤死人的公交车上撞到一个大款?   还有个办法也不错,翻越栅栏,跳到宝马车的前头去,乘车主惊魂未定,抓住他的心。不过最可能的是你还没等到宝马车,先等到警察叔叔。或者被宝马车撞得当场断气。或者你将距离把握得恰到好处,摆好pose,车上下来一家三口。或者宝马车在你跳下来前就溜走,你撞上紧随其后的一辆夏利……   北京有那么多有钱人,为什么我就不能遇到一个,偏偏让我像他早夭的女儿,死掉的恋人,错失尘缘的梦中情人,好让他觉得,我的出现是上天对他的眷顾,他好对我全心全意地爱怜与呵护?   姜晓宇在这个时候恰到好处地出现了。他当然不是有钱人,也没有房子,现在的住处是单位给租的,说起来比我这样的月光族还是好得多了。更重要的是,他和我同在一个城市,只要我愿意,就可以天天看见他,而且他对我非常非常好。   我问李佟你能来北京吗,他说,再等两年吧,青青。   我试探地问他,如果我爱上别人怎么办,他似乎想也没想就说:“那怎么可能,你不会的。”自得的口吻让我很恼火。他给过我什么承诺,凭什么让我没有希望地傻等?二十多岁,说老不是很老,说小也绝对不小了,我还有多少青春可以在等待中枯萎?   我依然是爱李佟的,可是我是个女孩子,我不想总是这么艰难,心力交瘁的时候也没有一个可以歇息的地方。两情若是久长时,就得在朝朝暮暮。   人家席勒同志说了,推动世界的乃是饥饿和爱情。如果我两个都没有的话,世界怎样才能进步呢?   第二天我就成了别人的女朋友了。告诉李佟的时候,他的吃惊程度比我想像得更甚。我只说我累了。我这么做其实是在赌气,挂掉电话,我就开始后悔,伤心得要命。我几次拿起电话想收回我说的话,但总在按下最后一个数字前放弃了。   初冬的时候,姜晓宇来看我,进门就说:“天好冷!你这屋子没暖气,冬天怎么过?搬过去跟我一起住吧。”   我知道他住的是一居室,就没有答应。但天实在是越来越冷了。我用了电褥子和电暖气,屋子里仍如雪洞一般。我熬不过北京没有暖气的冬天,又不能以两倍于现价的房租另寻住处,就赶在第一场雪之前搬到他那里。   下第二场雪的时候,李佟给我打电话,问:“你还好吗?”我说:“还好。”他又问:“你屋子没暖气,冷不冷?”我说:“我现在跟他一起住。”他说:“你结婚了?我不知道啊。”我说:“没有,只是一起住。”他犹豫地问:“两居室?”我说:“只有一居。”   他“哦”了一声。我很快道了再见,不想再就这个问题探讨下去。我都可以猜出来他下面要说什么,说我不自重?不自爱?可他不能给我的一切,别人给了,他为什么要以那么高的姿态来指责我,来苛求我三贞九烈?   其实姜晓宇一直睡在客厅里。我没有向李佟解释。为这些事情纠缠不休,这不仅很滑稽,也很没意思。我甚至还有点希望他这样误会,想着他的失落,仿佛很开心似的。再说他也未必肯信,柳下惠三千年一下凡,一头撞到我怀里?      等花开多久会谢,鸟儿飞多远会看不清,如果青春只是一转眼,最爱的人何时要离别。      又是一个冬天。最冷的那天(我感觉里最冷),我跟姜晓宇分手了。他要出国。他说得很实在,他以后不打算回来了,如果我不出去,我们这么耗着也没什么希望。我父母都在国内,需要我照顾。我当然不会随他出去的。   他一遍遍地告诉我,药箱在这里,工具盒在那里,火警119匪警110急救电话120,他说:“青青,你是个好女孩,舍不得你,所以不忍心蹉跎了你。这房子我又付了一年的房租,希望你在这一年里能找到更爱你的人,他一定要比我好……”   他说得那么真诚,那么伤心,几乎令我忘掉我是被遗弃的一方。我差点就要抱着他痛哭了,可我没有,我抱住自己的肩膀。   我以为我其实没有爱上姜晓宇,或者没有爱得那么深,可是他彻底从我的生活里消失后,我才明白我有多么爱他。衣柜里还有他的几双旧袜子,墙上满是他随手涂鸦的娃娃头,他说:“将来我们就生这么多漂亮孩子!”书架乱得不成样子,再没有他来替我收拾,这些书都是他斥为“无用”,却一本一本替我从图书大厦领回来的;床头贴着苏菲·玛索和贝克汉姆……无数个不能入眠的夜里,一遍遍抚摩这些他走过的痕迹,心痛到不能自已。   重新开始的没有荫庇的生活,让我又回到了从前的惶恐和不安全当中。有天晚上我修理关不拢的抽屉,不耐烦地猛地一推,右手被夹掉两个指甲,血流如注。也没觉得怎样疼,可眼泪涌得比血还要凶。我找出邦迪缠到指头上,伤口被药棉一蹭,疼得肉一跳一跳的。几乎是无意识地拨了姜晓宇的电话,已停机了。我仿佛刚刚明白,无论我受什么样的伤,都无处可逃了。我疯了一样地哭,血将裤子濡湿了一大片也浑然不觉。   哭累了,我想起另一个号码。好久没有拨过了,却依然那么牢地记在心底,而那一端的人,不知怎样了?   我问:“你还好吗?”   他显然很吃惊,说:“青青,你在哭啊?出什么事了?”   我忍住泪说:“刚才手上受了点伤,没事的。”   他问:“他呢?”   我说:“走了。”   他说:“为什么?”   我说:“我情深,他一往,就这样。”我说完突然觉得很好笑。   他问:“伤口包好了吗?”   我说:“没事了,就是想跟你说说话。”   电话的两端,分明都是曾经相知相爱的那个人啊,为什么如今只能远隔着半壁河山,遥遥地说一些不可明言的思念?      那一夜我跨上带羽翼的箭,望着你的花园射一个满弦。      伤口没有处理好,感染了,我开始发烧。凭着小时候家里的两大柜医书,我知道这是很危险的信号。可这样了无生趣的人生,还有什么理由让我珍视自己?我也懒得管它,请了假,昏昏地睡觉。   听到电话铃声,我潜意识里告诉自己:不要听,不要听,继续睡吧,睡过去就好了。可它执著地响个不停,我去拔电话线,想了想,又接起来,是李佟。他说了一句话:“我在外面,开门。”   我摇摇晃晃地出现在他面前,他将我抱在怀里,急促地说了什么,我也没听清,然后他就送我去了医院。   从医院回来,他问我这几天都吃了什么,我不回答,满地狼藉的橘子皮,香蕉皮,没洗的煮方便面的锅,辣酱瓶子,这些东西暴露了我平时的饮食状况。没有姜晓宇为我做饭了,我自己就什么也不会。他气恼地问:“还说胃不好,就吃这些东西胃能好得了吗?真以为你的胃是铁打的?你这样不会照顾自己,好吧,从现在开始,我来照顾你,跟我回南京去。   我没听明白他的话,醉酒一样笑得东倒西歪。他扶着我,慢慢地说:“青青,如果他能给你现世安稳,我肯定就不会来打扰你了。这一次我不能再让你漂这么久。”   两天后我跟在李佟后面离开那间屋子。我像一只落孤的候鸟,南归的途中,无论怎样千折百回,他始终在那里等我。我反手关上门,在门上轻轻叩了三下。从此后,留在王气森然的北京城中的一切,都成了记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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