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砂骨

故事發生在上世紀六十年代，在大山深處的一個窮山村。

　　這天，本來不大的村子裏傳出一個爆炸性新聞：王寡婦要&ldquo搭配嫁女&rdquo。所謂&ldquo搭配&rdquo，就是不論誰娶她的小女兒，她不但不要禮金，還把自家伺弄得很好的草藥園子當陪嫁，可就是有一條：小女兒出嫁，大女兒也跟過去。

　　此話一出，立即在村裏引起了軒然大波。人人都說王寡婦是老糊塗了，腦子出了毛病。

　　其實，王寡婦的腦子沒毛病，倒是身體出了大毛病。前不久，她摔了一跤，腳疼得無法走路，沒辦法，隻得去了一趟縣醫院。最後，腳的毛病倒沒什麽，打針消腫就行，可别的地方卻查出了問題&mdash&mdash胃癌晚期。一得到消息，王寡婦也顧不上傷心，一心隻想着如何安頓好兩個女兒。

　　這兩個女兒中，王寡婦最擔心的是大女兒。雖是一母所生，兩個女兒卻有天壤之别：大女兒山花是個侏儒，二十三歲的人隻有一米三，而且雞胸羅圈腿小女兒水花卻美麗動人，高挑的個子，皮膚白裏透紅，尤其是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，是又黑又亮。

　　這幾年，眼看着兩個女兒都長大了，可一個美一個醜，上門求親的人一律把目标都對準了水花，沒一個人願意娶山花。如今，王寡婦知道自己得了絕症，情急之下竟想出了個&ldquo搭配嫁女&rdquo的主意，目的就是想以小女兒的美貌換大女兒後半生的安穩。

　　但王寡婦這種做法實在欠考慮。村裏人議論紛紛不說，她家裏更是炸開了鍋！小女兒水花萬萬沒想到母親會出這樣的&ldquo損招&rdquo，把醜八怪姐姐給她當&ldquo陪嫁&rdquo，這樣一來，她不也成&ldquo滞銷貨&rdquo了嗎？爲了讓母親打消這個念頭，她一會兒要抹脖子，一會兒又要上吊，鬧得家裏是雞犬不甯！

　　這天，水花又扯着嗓子在家裏哭起來，哭喊着叫爹，說自家親媽偏心眼，把女兒往絕路上逼&hellip&hellip被小女兒這麽一鬧，王寡婦隻覺得眼前一黑，嗓子眼一陣發甜，頭一伸，眼一閉，&ldquo哇&rdquo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，人就倒在地上起不來了。

　　水花一見，也顧不上哭了，手忙腳亂地把王寡婦弄進屋，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後背，急得滿頭是汗。就在這緊要關頭，門外來了一個救命的人。誰？劉半仙！這劉半仙在當地既是巫婆又是土郎中，除了裝神弄鬼，也給人紮個針、配點草藥什麽的，因此大家就管她叫&ldquo半仙&rdquo。劉半仙家在前面村子，今天之所以不請自到，是因爲聽說王寡婦得了絕症，特地趕來看看，想不到來得還真及時，正是救人的當口。

　　劉半仙畢竟是劉半仙，她一不慌二不忙，從随身攜帶的藥盒子裏取出幾根銀針，往王寡婦身上一紮，又閉着眼睛叽裏咕噜念了一陣。不一會兒，就見王寡婦長出一口氣，醒了過來。水花見娘沒事了，起身給劉半仙泡茶去了。

　　劉半仙安慰王寡婦說：&ldquo老姐姐呀！你爲兩個女兒愁成這副模樣，何必呀？&rdquo一聽這話，王寡婦抹起了眼淚：&ldquo水花還沒出嫁，山花又沒有着落，我就這樣走了，你叫山花她以後&hellip&hellip我就是死了也是雙眼不閉啊！&rdquo說到這裏，幹脆大哭起來。

　　劉半仙說：&ldquo你哭啥呀！真是好愁不愁，愁得六月無日頭。我告訴你，在咱這十裏八鄉，福氣最好的就是你！小女兒不用說，如花似玉是個&lsquo千金&rsquo，可你知道嗎？你大女兒山花卻是個&lsquo萬金&rsquo之身呢！你就等着享福吧！&rdquo

　　&ldquo唉！你别取笑了。&rdquo

　　&ldquo不不不，我絕無半點取笑的意思。真的，你大女兒是寶。你聽我說，說不定會有人下大聘禮來迎娶她，日後，你還要享她的福呢！&rdquo

　　王寡婦聽得雲裏霧裏，不由得問道：&ldquo這是爲什麽？&rdquo

　　&ldquo天機不可洩露，我可不能說，以後你自會明白的。&rdquo劉半仙賣了個關子，連茶也沒喝，站起身走了。

　　說來也怪，三天後，情況果然發生了變化。上門說媒的人再次多了起來，遠地而來登門拜訪的更可以說是絡繹不絕。但和以往不同的是，他們全把目标對準了山花！有願娶山花爲妻的，說山花雖醜，但&ldquo醜女旺夫&rdquo還有要收山花做女兒的，說山花爲人靠得住。這些人開出的條件更是一個比一個誘人。

　　正當王寡婦百思不得其解時，她那長年在外做草藥生意的弟弟風風火火地趕回來了。顧不上車馬勞頓，進了門便把王寡婦拽進裏屋，上氣不接下氣地說：&ldquo姐，我前幾天剛從東北回來，還沒進村便聽有人傳得沸沸揚揚，說咱山花是個朱砂骨，一身骨頭起碼值十幾萬，是&lsquo烏金菩薩&rsquo哩！&rdquo

　　聽弟弟這麽一說，王寡婦先是驚得目瞪口呆，繼而恍然大悟！難怪自己那衆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醜女兒一夜之間成了&ldquo香饽饽&rdquo，敢情那些不三不四上門來說媒的人，看中的不是她的人，而是她的&ldquo骨&rdquo呀！

　　當地一直以來都有關于朱砂骨的傳說，小時候，王寡婦也聽說過。傳說朱砂骨是黑色的，可制成起死回生的靈藥，但擁有朱砂骨的人正因爲有&ldquo千金不換之身&rdquo，所以一個個都死得很慘&hellip&hellip

　　想到這裏，王寡婦打了一個冷戰，猛然明白過來了：要是山花真是朱砂骨，那可比長得醜嫁不出去更可悲呀！可王寡婦還是不信：&ldquo憑什麽說咱山花是朱砂骨？這東西從古至今都是人們瞎傳的，怎麽就長在了咱山花的身上？&rdquo王寡婦的弟弟也急了：&ldquo你當我信？我也不信！可别人信呀！這幾天不是&hellip&hellip咱水花有危險呀！&rdquo

　　就這樣，王寡婦和弟弟商量了整整一個晚上，最後決定由弟弟把山花帶走，帶到一個遠遠的地方去！

　　第二天一大早，王寡婦的弟弟就走了，他先回家安頓一下，說好三天後來接山花。一心隻記挂山花的王寡婦沒有注意到，這時候水花正呆呆地坐在門外的石階上。前一天舅舅和媽媽的談話她全聽到了，她終于明白這些天那些人争搶山花的真實原因，敢情都是來&ldquo尋寶&rdquo的呀！

　　事到如今，她有點後悔當初沒答應媽媽&ldquo搭配嫁女&rdquo的要求。現在倒好，三天後舅舅就要帶山花走了，那朱砂骨可就跟自己一點關系也沒有了！她沮喪極了，心想要是在舅舅回來之前，山花得急病死了才好，那樣的話&hellip&hellip

　　想到&ldquo死&rdquo字，水花的心不由得狂跳起來，臉上也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：那畢竟是自己的親姐姐呀！可她轉念一想，山花那樣的醜八怪活在世上本就是多餘的，還不如早點死掉爲家裏做點貢獻哩！想到這裏，水花顧不得姐妹情分了，決定铤而走險。

　　主意打定，接下來就是怎麽實施計劃了。這對她來說并不難，她從小跟着父親面包采草藥，自然知道哪些草藥有毒，她有辦法讓山花悄無聲息地去往另一個世界。

　　她悄悄跑出去挖來一些有毒的樹根，洗淨烤幹再研成粉，之後到鎮上割了肉，買回白面，不聲不響地把摻了毒粉的肉包子做好，蒸熟後将包子放進小籃子，用手巾一蓋，挎着籃子上山去了。

　　走了幾個小時，等水花來到山上的草藥園子時，太陽已西斜。她原打算親眼看着山花将包子吞下肚再走，可到山上一看，隻見小屋門戶緊閉，可能山花又上山采草藥去了。她把籃子往窗台上一放，便逃也似的溜下山了。

　　當晚，水花早早地躺下了，可怎麽也睡不着。屋外遠遠傳來幾聲夜貓子叫，她聽着就像是山花臨死前的哀號，吓得她一頭鑽進被窩裏，大氣都不敢喘。就這樣一直折騰到雞叫三遍，總算睡過去了。也不知過了多久，她聽到有人敲門：&ldquo水花，開門，開門哪！&rdquo水花一聽，吓得差點背過氣去，因爲叫門的是山花！

　　天呐！想不到死鬼山花這麽快就來讨債了！水花吓得躲在被窩裏直發抖。這時，有人掀開她身上的被子，她吓得大叫起來，定睛一看，隻見王寡婦和山花并排站在床前。王寡婦關切地問：&ldquo水花，山花敲了這麽長時間的門你沒有聽見？你怎麽滿頭是汗，是病了嗎？&rdquo說着，王寡婦急急忙忙去廚房燒姜湯去了。

　　山花把手中的小籃子放到水花面前說：&ldquo妹妹，謝謝你！可這麽大個兒的肉包子我吃了太可惜。正好，今天是你的生日，就算是我給你過生日吧！&rdquo 接着，她喜滋滋地從懷裏掏出一個布包交到水花手裏，&ldquo妹妹，你看，我給你帶什麽來了？&rdquo

　　水花哆哆嗦嗦接過布包，打開一看，是一條紅格裙子。山花在旁邊說：&ldquo這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呀！是我這幾天給你做的，你喜歡不喜歡？&rdquo見水花點了頭，她高高興興地去廚房找王寡婦了。

水花坐在床上，手裏捧着禮物，心裏一團亂麻。正在這時，廚房傳來山花的哭聲，隻聽山花哭着說：&ldquo媽媽，我不走，你現在身體不好，我哪兒也不能去！我要守着你！&rdquo

　　接着是王寡婦的聲音：&ldquo聽媽說，自從你爸去世後，我們全家不都是靠舅舅照顧？這次舅舅叫你去無非是幫兩天忙嘛！你怎麽說不去呢？&rdquo

　　隻聽山花的哭聲慢慢小了。過了一會兒，水花透過窗子看見山花低着頭走出了門。

　　看着姐姐遠去的背影，水花的心又翻騰開了。最後，她把裙子放下，決定一不做二不休，一定要弄死山花。當天下午，她帶了繩子、刀子和筐子，人不知鬼不覺又上了山。見到了山花，她故作興奮地說：&ldquo聽劉半仙說，有一種叫&lsquo蛇牡丹&rsquo的草藥能治媽媽的病，但這種草藥隻有老狼岩上有。爲了救媽媽的命，我決定冒一次險！&rdquo

　　聽到&ldquo老狼岩&rdquo三個字，山花打了一個寒戰。她清楚地記得，父親當年就是在那裏采草藥時摔死的，于是小心地問：&ldquo這事媽媽知道嗎？&rdquo

　　水花說：&ldquo當然不能讓媽媽知道，否則她還會讓我來嗎？&rdquo

　　山花說：&ldquo妹妹，你真勇敢！你說，那&lsquo蛇牡丹&rsquo真能治咱媽的病？&rdquo

　　水花說：&ldquo還能有假？張村一個老頭，得的和咱媽一樣的病，都病得快死了，吃了這藥，現在都能下地幹活了！&rdquo

　　山花聽了很激動：&ldquo那太好了！我收拾一下，和你同去。&rdquo

　　姐妹倆翻過一道山嶺，越過一片叢林，終于來到了目的地。

　　老狼岩足有幾十丈高，一眼望下去，下面寒氣逼人。水花将繩子的一頭系在大樹上，裝出一副要下去的樣子。這時山花攔住她說：&ldquo妹子，我身體輕，又認識那種草藥，還是我下去吧！&rdquo說着就手腳麻利地往自己的腰上系好了繩子。

　　看着山花一步步朝懸崖走去，水花不知是出于恐懼還是内疚，脫口而出喊了一聲：&ldquo姐姐，當心！&rdquo

　　聽了水花一聲呼喊，山花忽然在懸崖邊站住了。她不相信似的問：&ldquo你剛才喊我什麽？&rdquo水花說：&ldquo喊你姐姐呀！&rdquo這是水花二十多年來第一次叫姐姐，山花很想說：憑這一聲&ldquo姐姐&rdquo，我就是粉身碎骨也心甘。可她說不出來。

　　水花拿着砍刀一步一步走到懸崖邊，她知道姐姐此時已&ldquo命懸一線&rdquo，自己一刀下去，神不知鬼不覺地就能達到目的。

　　可不知爲啥，今天這把刀子提在手裏是特别的沉，沉得她心跳加快手發抖，手心裏全是汗，連喘氣也不勻了。她咬緊牙揮刀猛地朝繩子砍了下去，誰知又砍在旁邊的石頭上，隻聽&ldquo咣&rdquo的一聲，樹上兩隻烏鴉被驚起，對着她&ldquo呱呱&rdquo怪叫。水花吓得一個踉跄，朝後一仰，從懸崖上掉了下去！

　　一瞬間，半山崖傳來山花驚慌失措的呼救聲：&ldquo快來人呐，救人呐，我家水花掉下去啦！救命啊&mdash&mdash&rdquo

　　也許是水花命大，她摔下懸崖時，被懸壁上的野藤擋了一下。更幸運的是，那天有個老漢也在采草藥，他聽到山花的呼救，很快叫來附近的村民，及時救下了這對姐妹。

　　水花命是保住了，但人已摔得面目全非，她那白淨秀氣的臉上縫了二十七針！嘴巴歪了，眼睛斜了，耳朵也少了半隻，更糟糕的是她的右腿也殘疾了，看來要拄着拐杖過一輩子。

　　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，王寡婦痛不欲生。她怎麽也想不明白，好端端的，山花和水花上老狼岩去幹什麽？她問過姐妹倆，但山花的話隻會讓她更糊塗，水花則什麽也不肯說，隻會哭。

　　王寡婦的弟弟來了，看着哭得昏死過去的姐姐，急得轉身去請劉半仙。不多時，劉半仙來了，她先是來到水花床前，細細察看一番，邊看邊搖頭，最後什麽也沒說。

　　王寡婦一看劉半仙這樣子，心早就涼了半截。&ldquo這孩子的傷，難道&hellip&hellip真的無藥可救了？&rdquo劉半仙手一攤說：&ldquo說實話，她這點傷到上海、到北京大醫院去治，腿能治好，臉上的傷嘛，通過整容，說不定比原來還漂亮！可是，那是要花大價錢的呀！沒有十萬八萬談都不要談，可你們家&hellip&hellip&rdquo說完她歎口氣，準備出門回家。

　　這時，躺在裏屋的水花大聲地叫住了她，劉半仙隻得又折回到水花房中，水花問她說：&ldquo大嬸，你剛才說，我的傷能治？&rdquo劉半仙急于要走，懶得多說：&ldquo能治又怎樣，那是要花大錢的呀！&rdquo水花打斷她的話：&ldquo錢的事，你不用擔心，我家有！&rdquo

　　水花說得這樣肯定，口氣這樣大，劉半仙倒愣了，她不由地坐下來問道：&ldquo你家哪來的錢？&rdquo水花說：&ldquo大嬸，你不是說過嗎？我家的山花一身朱砂骨，是無價之寶，價值十幾萬嗎？你就幫幫忙&hellip&hellip我水花永生永世不會忘記你的恩德！&rdquo

　　劉半仙萬萬沒想到水花打的是這個主意，她拉下臉&ldquo騰&rdquo地站起身說：&ldquo水花姑娘，這可不是鬧着玩的！我什麽時候和你說過這話啦？&rdquo水花哭着說：&ldquo大嬸！今後，我不會讓你吃虧的呀！&rdquo

　　劉半仙不敢再在水花房中待下去了，她一邊說：&ldquo好！好！你别急，别急！我回家給你想想辦法，想想辦法。&rdquo一邊轉身，逃一樣地奪門而去。哪知她剛走出大門，迎面被山花攔住了。

　　劉半仙心裏有點發毛，她讪讪地說：&ldquo山花姑娘，你有什麽事嗎？沒事的話，我&hellip&hellip&rdquo這時山花說話了：&ldquo大嬸，你和水花剛才的話，我全都聽見了。你告訴我，我當真是朱砂骨？&rdquo

　　劉半仙害怕了，她語無倫次地說道：&ldquo這是從哪兒說起？你們兩姐妹這是怎麽啦？&rdquo說完她繞開山花就想走。不想山花&ldquo咚&rdquo地在她跟前跪下來說：&ldquo大嬸，求你救救我的妹妹！你幫幫忙，把我找個主賣了吧！&rdquo 劉半仙猛地推開山花的手，逃一樣地出了村子。

　　山花呆呆地跪在路當中，突然跳起來，從路邊撿了個破臉盆&ldquo咣咣咣&rdquo地就敲，繞着村子跑開了。她的這一舉動即刻引來了許多人，有人說：&ldquo怎麽回事？哪裏着火了嗎？&rdquo有人說：&ldquo不得了，王寡婦家的山花發瘋了！&rdquo 于是跟着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。

　　山花一直跑到村口的水庫大壩上，她 &ldquo咣&rdquo地把臉盆扔到一邊，當着衆多鄉親的面跪下下。她的這一舉動，把人們都搞糊塗了，吵吵嚷嚷的人群霎時安靜了下來。

　　山花的臉色很蒼白，她一字一句地說道：&ldquo爺爺奶奶大伯大叔大嬸們，大家知道，我家遭了難，我妹妹要沒錢治的話，就要變成醜八怪。我知道醜人活在世上的痛苦，我不願讓妹妹也像我這樣苦&hellip&hellip今天我隻想請大家幫我作個證：聽劉半仙說，我是朱砂骨，這一身骨頭，值十幾萬。爲了救妹妹和媽媽，我情願獻出我這身骨頭。我請大家幫我的忙，等會把我撈上來後，叫劉半仙幫忙把我的骨頭賣掉&hellip&hellip拜托了！&rdquo

　　說完這一番話，沒等大家反應過來，山花縱身跳進了水庫！隻見她掙紮了幾下，就沉了下去。

　　人們這才反應過來！大壩上就像火燎蜂房炸了窩，一片亂糟糟，有人喊：&ldquo出人命啦！出人命啦！&rdquo有人叫：&ldquo誰會水，快下去救人！&rdquo還有人在大壩上來回亂跑，也不知在咋呼什麽，接着就有幾個年輕人跟着往下跳。

　　可救人并不容易。這是當地最大最深的水庫，山花又是揀最深的地方跳下去的，一會兒便不見了蹤影。十幾個年輕人在水中忙活了半天，一無所獲。直到老村長得到消息趕來，組織十多個人下水找山花，才把山花從水中撈上來，但爲時已晚，山花已經停止了呼吸。

　　老村長用粗糙的大手爲山花揩去臉上的水珠，又脫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爲山花蓋上。他長歎一口氣說：&ldquo我是看着她長大的。這孩子從小連一隻螞蟻都不忍心去傷害，她竟會狠得下心殺死自己？&rdquo

　　他這一問，村裏人便七嘴八舌地告訴了他剛才的情況。老村長非常吃驚：&ldquo怎麽會有這回事？朱砂骨？這是從哪兒說起？不對，這裏頭定有緣故，快把劉半仙找來問話！&rdquo

　　剛說到這兒，就有人指着遠處說：&ldquo你們看，那是不是劉半仙？&rdquo

　　那确實是劉半仙，她爲什麽還在這兒呢？原來，這劉半仙素來愛看熱鬧。剛才她走出不遠就聽見村裏吵吵嚷嚷，因此就站在那兒遠遠地觀望，哪知道不知從哪跳出來幾個後生不由分說把她&ldquo請&rdquo了過去。

　　劉半仙被&ldquo請&rdquo到了山花的屍體旁。老村長把情況一說，劉半仙吓得臉色都變了，她跺着腳說：&ldquo天呐！我是說說玩的呀！她怎麽就當真了呢，這不害我嗎？&rdquo老村長火了：&ldquo都玩出人命來啦！你看怎麽辦？真奇怪，你怎麽會開這種玩笑？這事不說清不行！&rdquo

　　劉半仙做夢也沒想到，事情會發展到這步田地。事到如今，她也隻好實話實說了。原來，劉半仙的兒子看上了水花，害了相思病，可是王寡婦搞出了&ldquo搭配嫁女&rdquo的新花樣，這讓劉半仙傷透了腦筋。後來，她偶然間聽人提起了朱砂骨的傳說，茅塞頓開，當即放出話，說山花是朱砂骨，目的是騙得别人娶走山花，自己好設法讨水花做兒媳婦，了卻兒子的相思債。如今鬧出人命來，這實在是劉半仙始料未及的呀！

　　聽了劉半仙一番交代，老村長不禁長長歎了口氣說：&ldquo你們這些人呀，爲了私欲，真的是什麽都幹得出來！你們眼裏還有别人嗎？你們眼裏還有道德嗎？你們眼裏還有法律嗎？真是天理難容啊！&rdquo老村長一陣咳嗽，說不下去了。

　　劉半仙哭哭啼啼起來：&ldquo我好後悔，不過，老村長，你聽我和你說&hellip&hellip&rdquo老村長手一揮打斷了她的話：&ldquo什麽也不用說了，已經出人命了，你到公安局去說吧！&rdquo村裏兩個年輕人當即過來大聲地呵斥了一聲：&ldquo走！&rdquo劉半仙吓得矮了半截，她低着頭、縮着肩，被兩個年輕人一前一後押着，到她該去的地方去了。

　　老村長回過身來，輕輕地從地上抱起了山花。山花的臉是那樣平靜和安詳，就像一個熟睡的孩子。老村長突然老淚縱橫：&ldquo好孩子，你死得冤呐！就讓我送你回家吧！&rdquo他這一說，周圍的女人都哭了，接着哭的人越來越多，一些男人也落了淚。老村長抱着山花朝王寡婦家走去，後面跟着長長的隊伍&hellip&hellip

　　此時，在王寡婦的一再追問下，水花已經道出了全部實情。王寡婦如遭雷擊，她怎麽也不會料到美麗的女兒竟長了一副蛇蠍心腸，她&ldquo哇&rdquo的一聲吐了一大口血。正在這時，隻聽門口人聲鼎沸，老村長抱着山花進來了。

　　王寡婦急了：&ldquo山花，山花怎麽啦？受傷了嗎？&rdquo老村長忍着淚說：&ldquo大嫂子，山花她已經死了。&rdquo聽到這話，王寡婦的身子猛地搖晃起來，幾個女人連忙上來扶住了她。老村長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她，王寡婦沒聽完便一頭栽到地上，再沒有醒來。

　　衆人傷心，病床上的水花更傷心。她覺得劉半仙可惡，自己做的事更見不得人。一場騙局一場夢，自己活下去已沒有意義。于是，她大口地咽下了自己親手做的肉包子，也死了。

　　事後，王寡婦的弟弟将母女三個埋在村後的山坡上。媽媽在當中，兩邊是女兒。奇怪的是，此後每到春天，醜女山花的墳上總是綠草茵茵，還長着星星點點的小花可美女水花的墳上始終光秃秃的，寸草不長，有的地方還有裂縫，遠遠望去，就像一個&ldquo癞痢頭&rdquo。